寒砚阁「漱玉轩」的鎏金兽首香炉飘出沉水香，雾气氤氲中，耶律霜正将最后一瓢温水浇在肩头。铜盆里的烛火晃了晃，把她倒映在水面的脸切成两半，左颊朱砂痣如同一滴凝固的血。
「公主，水温可还适宜？」侍女垂首退至鲛绡屏风外，袖口金铃轻响。耶律霜指尖划过锁骨，忽觉皮肤下有异物游走，像冰蚕在血脉里吐丝。她猛地撩开湿发，就着水面反光，看见右肩肩胛骨处浮起半透明的金佛纹——本该庄严肃穆的佛像，左胸却缺了一角，露出底下隐约的墨莲纹路，形如刀砍斧劈。
「是申屠烬的墨莲……」她喃喃自语，指尖触到缺角边缘，竟有细微的刺痛，仿佛百年前那柄墨玉刀正从背后捅来。忽忆起前日在藏书阁翻到的《烬氏秘录》：「初代五姝之『佛子』，殁于墨莲刺客刀下，心脉尽碎。」
隔壁浴桶传来瓷器碎裂声。钱明珠的水波纹锦缎滑落在地，她盯着自己后腰上蜿蜒的水波纹，其中一脉突然断成两截，断口处泛着青黑，形如勒痕。「苏挽月……死士咒……」她踉跄着扶住桶沿，想起李玄烛书房那幅《寒江独钓图》，画中渔女腰间系的，正是与这断纹一模一样的同心结。
最里间的屏风「哗啦」倒地。刘华月赤足踩在青砖上，发间珠钗散落，露出后颈那簇火蝶纹——本该五片翅膀的蝴蝶，左翅竟缺了一角，缺口处隐约可见镜面碎片的反光。她忽然想起幼时总做的噩梦：镜中女子对她笑，却在转身时露出后颈伤口，皮肉翻卷如蝶翼初展。
「刘娥的镜像术……」耶律霜披上云锦浴衣，指尖抚过金佛缺角，忽然听见窗外竹梢轻响。抬眼望去，只见李玄烛立在月光里，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寒砚台」玉佩碎成两半，露出里面半幅《五姝图》残卷——画中「佛子」左胸染血，「水姬」腰间缠着绞索，「火巫」后颈插着镜刃。
「原来我们的血，从百年前就被刻成了咒文。」钱明珠颤抖着裹紧纱衣，水波纹断脉处渗出几滴血水，在雪肤上蜿蜒成「死」字。刘华月忽然抓起铜盆砸向墙壁，水花飞溅间，三人在碎镜中看见自己的蛊纹交相辉映，竟拼成申屠烬的墨莲图腾。
李玄烛踏入室内，靴底碾碎一片碎镜。他的目光掠过耶律霜肩头的金佛缺角，喉结微动，却在触到她眼底戒备时，化作一声叹息。袖中「清洗令」泛起幽光，上面新刻的「验身」二字还带着朱砂腥味——三日前他亲手替她描眉时，用的正是这枚令牌磨成的粉。
「耶律姑娘可知，」他伸手欲触她肩上纹路，却在指尖将及之时顿住，「初代五姝的心头血，被炼成五国皇室的『天命蛊』，而你们的身体……不过是养蛊的容器。」话音未落，刘华月突然挥起银簪抵住咽喉：「所以你要像杀谍子那样，剜出我们的心？」
烛火突然爆起青焰，照亮李玄烛眼底翻涌的暗潮。他看见耶律霜腰间垂下的丝绦，正是去年他送的「并蒂莲」纹样，此刻却被蛊纹映得泛青，宛如丧幡。忽忆起申屠烬密信里的最后一句：「若要破局，需以转世者血祭寒砚台，方能断了五国命脉。」
「我不会让你死。」他忽然握住耶律霜冰凉的手，掌心跳动如鼓，「至少……在我查明真相之前。」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密集的衣袂声，七十二名暗卫己将漱玉轩围得水泄不通，腰间佩刀皆刻着墨莲纹——那是「清洗队」的标志。
耶律霜望着他指间晃动的「清洗令」，忽然轻笑，金佛缺角处渗出一滴血，恰好落在他掌心的「烬」字纹上。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新染的血腥气，终于明白所谓「感情」，不过是寒砚局里最锋利的饵，要钓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人蛊」的真心。
屏风外传来暗卫统领的低喝：「大人，验身令己至，请……」话未说完，便被李玄烛挥袖打断。他解下外袍披在耶律霜肩头，指尖掠过她后颈未显的蛊纹，声音轻得像梦：「别怕，我会护着你，哪怕……」
哪怕要与整个寒砚台为敌。
窗外骤雨初歇，漱玉轩的碎镜里，三姝的蛊纹仍在幽幽发亮，与李玄烛腰间残玉上的「砚」字相映成辉。没人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己攥出血痕，掌心刻着的，正是耶律霜金佛纹缺角的形状——那是他前世亲手落下的伤，今生要用命来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