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之丘的玄冰在十年后再度开裂,申屠烬握着谢云峤留下的木樨纹钥匙,踏入当年碎玺的祭坛。穹顶星图倒悬如铜镜,将石棺中的骸骨映得通明——那具与他形貌无二的骸骨端坐在玉座上,肩侧墨莲纹竟由金箔嵌成,花心处嵌着传国玺残片,正是当年他碎玺时失落的缺角。
“这是……”他的指尖划过石棺冰面,霜气在骸骨喉间凝成血痂形状,与记忆中灭门夜父亲咽喉处的箭伤分毫不差。十年前他以为真魂与影子相契,此刻却见骸骨腕间刻着“昭临”二字,而他的胎记正在同一位置发烫,露出底下隐现的刀疤——那是死士训练时留下的印记。
谢云峤的木樨香突然在身后淡去,他转身看见她立在星图光影中,鬓边银铃换作墨莲纹铁簪,袖中露出半幅帛画——正是当年耶律阮拼死交给他的五劫图,此刻画中男子轮廓被朱砂圈住,胸口赫然有与骸骨相同的箭伤。
“灭门夜那箭,射穿的是真少爷的喉管。”她的声音混着冰裂声,铁簪尖端指向骸骨花心的玺片,“你父亲用‘镜花劫’秘术,将真魂碎片封入传国玺,再把意识植入孪生的死士体内——这具骸骨,才是真正的申屠昭临。”
申屠烬猛然怔住,忽觉掌心刺痛,低头见墨莲纹中心浮出灼伤纹路,与骸骨掌心的玺片凹痕完全吻合。十年前在金銮殿碎玺时,他以为是血脉共鸣,此刻才明白,那是死士躯体在排斥真魂的印记。
“你看这星图。”谢云峤挥动铁簪,星芒在骸骨与他之间连成双线,“墨莲双生,一真一影。真魂镇玺,影子承业。而我……”她扯开左袖,臂间新添的刺青与他腕间胎记相同,只是多了缠绕的枯藤纹,“是毒蛊司在你成影那日,种下‘枯荣引’的第二枚棋子,用我的命,续你的影。”
祭坛地面突然浮现血字,正是父亲的手书:“影者非死士,乃双生。真魂归玺,影子执棋。谢女云峤,枯荣为引,局破时,以其血祭玺,方得长生。”申屠烬望着谢云峤臂间的枯藤纹,终于想起五年前她留下的枯荣丹,每颗都掺着她的血——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维系他这具死士躯体的活祭。
“所以黄金之丘的真相,”他的声音混着冰棱坠落的脆响,“不是开国秘辛,是申屠家的双生局。真少爷的骸骨镇着传国玺,而我这影子,必须踩着五劫之血,让玉玺重聚,好让真魂……”“好让真魂借你的躯体重生。”谢云峤打断他,铁簪“当啷”落地,露出簪尾刻着的“烬影”二字,正是当年牌位婚时他戴的面具名,“你以为碎玺是破局,却不知那是真魂归位的最后一步。”
穹顶星图突然逆转,申屠烬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冰面上分裂,一虚一实,虚影走向骸骨,实影却握着她的手。他掌心的灼伤纹路正在吸收玺片残光,而谢云峤臂间的枯藤纹开始枯萎,每片叶子都化作他曾咳过的血珠。
“十年前在寒砚斋,”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他掌心的伤,“你教我认沉水香的纹路,说‘墨莲有双瓣,一瓣生,一瓣死’。原来从那时起,命运便在教我们,什么是真,什么是影。”申屠烬望着她逐渐透明的指尖,惊觉她正在重复当年自己碎玺时的状态——那具死士躯体,正在吞噬她的生机。
祭坛西壁的石灯突然亮起,照见暗格中排列的五具木匣,分别刻着耶律阮、苏挽月、刘娥、阿史那雪、谢云峤的名字。他猛然想起各国“备用棋子”的密报,原来父亲早为五劫准备了替身,此刻木匣震动,正是反水的预兆。
“云峤,你早就知道,对么?”他抓住她即将消散的手腕,触到她脉间的枯荣引正在崩断,“你留的枯荣丹,不是续命,是让我这影子,在真魂归位前,多些时间……”“多些时间看清真相。”她摇头,从颈间扯下墨莲银锁,那是申屠夫人的遗物,此刻锁芯里掉出半枚棋子,正是“烬影”面具的微缩,“现在该换我戴上面具,替你去南唐,应付那些反水的备用棋子了。”
冰面突然裂开,骸骨掌心的玺片飞起,嵌入申屠烬的墨莲纹中心。他感到一阵剧痛,脑海中闪过从未见过的画面:真少爷在枯井中对他笑,说“影子哥哥,替我活下去”;谢云峤在毒蛊司受刑,脊骨上刻下的不是真少爷的生辰,而是他这具死士的命盘。
“拿着。”谢云峤将“烬影”面具塞给他,面具内侧新刻了“双生同烬”西字,“备用棋子反水,是因为他们发现主子不过是影子。但你要记住——”她在他掌心印下一吻,带着木樨香的血珠渗进灼伤,“影子若生了真心,便比真魂更真。”
穹顶星图彻底崩塌,黄金之丘的出口在冰裂声中显现。申屠烬望着谢云峤戴上铁簪,转身踏入黑暗,她的背影与星图中的“枯荣引”纹路重合,恍若从始至终,她都是连接真与影的桥。
他低头看掌心,墨莲纹中心的玺片残光流转,与骸骨肩侧的金箔纹终于相合。远处传来木匣开启的声响,五国方向的星芒同时明灭——备用棋子反水的狼烟,己在黄金之丘外燃起。
“墨莲双生,局无终章。”他戴上“烬影”面具,面具缝隙漏出的目光扫过骸骨喉间的箭伤,“真少爷,你既让影子执棋,便该想到,这影子……早己在十年劫火中,生出了连你都怕的真心。”
冰棱坠落,砸在石棺前的“烬影”棋子上,发出清越的回响。申屠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替真魂承仇的影子,而是真正的“烬影”——执双生之棋,破长生之局,哪怕这局中,再无可以交付真心的人。
黄金之丘的风雪穿过他的衣摆,带着谢云峤残留的木樨香,飘向千里之外的南唐。那里,备用棋子的反水之旗正在升起,而他掌心的玺片残光,正与谢云峤臂间的枯藤纹遥相呼应,续写着这永不停歇的寒砚双生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