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的青铜镇纸压着半幅泛黄密卷，松烟墨混着金箔在砚池里沉浮，映得申屠烬眼下青斑如熔金碎渣。他握狼毫的手悬在舆图上方，笔尖滴落的并非墨汁，而是从五国“转世者”身上取来的血——沙陀灵泉的金红血、南汉焚天的赤焰血、吴越钱江的靛青血，在宣纸上洇出迥异于墨色的光华。
“寒砚台的密卷原是活物。”谢云峤的蝶面残片抵着密卷边缘，金红血脉在透明肌肤下与血墨共鸣，“你看这山脉走势，竟随血滴位置自行勾勒。”她望着申屠烬用契丹狼卫的银灰血点染的幽云十六州，忽然发现每处城池轮廓都暗合墨莲瓣纹。
申屠烬忽然将狼毫刺入掌心，混着五劫血的墨汁在密卷上炸开，显露出五代十国山河图。汴梁城头的墨莲印记旁注着“牵机线中枢”，金陵朱雀航下画着焚天炉残片，而他的笔尖最终停在博陵——那个被寒砚台视为根基的故郡，图上用朱砂画了三道死结，旁书“申屠氏血祭处”。
“父亲当年在博陵看见易子而食，便发愿让申屠氏成为乱世刀。”申屠烬的声音混着雪粒敲打轩窗的碎响，狼毫在“博陵”二字上反复皴擦，血墨竟渗入纸背，在反面显出血肉纹理，“可他所谓的‘握刀自保’，竟是让申屠氏的血浸透天下江河，让五国权贵永远活在墨莲烬的恐惧中。”
谢云峤指尖划过密卷上的“墨莲烬发射点”，发现每个标记都对应着五国圣物所在：契丹黄金之丘、吴越捍海塘、南汉紫微殿、后唐兴圣宫、沙陀狼首冢。这些曾被他们试图毁掉的“劫源”，此刻却在舆图上连成锁链，将天下重镇困在墨莲瓣的绞索里。
“看这密卷的边角。”申屠烬忽然翻开密卷末页，露出用人皮装订的残页，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以我骨血为墨，以列国山河为纸，待替身觉醒时，天下尽成寒砚局”——正是父亲申屠子砚的笔迹。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催动墨莲烬，各国“备用棋子”就会反水，原来那些傀儡蛊本就是为了让五国互相撕咬而设的引信。
窗外忽有马蹄声踏碎积雪，影卫浑身是血闯入轩中，呈上染着沙陀狼首纹的密报：“契丹狼卫攻破幽州暗桩，称要‘取替身血祭传国玺’！”谢云峤接过密报，发现封口蜡印上的墨莲纹己裂成五瓣，恰如他们收集的五劫血在密卷上的分布。
“他们以为杀了我们就能断劫。”申屠烬用南汉赤焰血在汴梁城心画下焚天炉，火苗纹路竟沿着运河向西周蔓延，“却不知父亲早把寒砚局刻进了山河肌理——每处‘发射点’下都埋着申屠氏血祭的棺椁，只要墨莲烬尚存，劫火就会借尸还魂。”
谢云峤忽然看见“博陵”标记旁浮出母亲金步摇的图案，镯内“混入五国江河”的小字与密卷血墨共鸣，竟在舆图上显出血脉流向：从博陵出发的墨色支流，正顺着黄河、长江、珠江渗入列国疆土，每处交汇点都标着“劫子容器”的生辰八字。
“这就是‘五劫同辉’的真相。”她的蝶面残片突然完全碎裂，金红血脉化作十二道血线，分别注入密卷上的五国图腾，“申屠氏用换命术造出替身，用转世者养劫子，最终要让天下人都活在‘墨莲烬随时会焚城’的恐惧里——没有战争，却永无宁日。”
申屠烬望着逐渐被血墨浸透的舆图，发现自己肩侧的墨莲胎记正在与博陵的“死局”标记共振。父亲当年在焚天炉底刻下的“墨莲烬燃时，天下皆是劫”，原来不是诅咒，而是寒砚台的终极谋略：让替身成为悬在五国头上的刀，让恐惧代替战争，让控制永存。
“我们收集五劫血，以为能断劫。”他忽然将狼毫折成两段，血滴在“博陵”死结上，竟开出墨色莲花，“可父亲早把断劫的刀，藏在了最不该藏的地方——”
“在替身自己的骨血里。”谢云峤接过话头，望着轩外逐渐汇聚的影卫，他们衣上的墨莲纹正在与密卷共鸣，“当各国棋子反水，当五劫血祭入山河，寒砚局就成了无人能破的死局——除了我们自己。”
铜漏突然停摆，听雪轩的冰裂纹瓷盏发出细碎的裂响。申屠烬看见密卷上的“博陵死局”渐渐浮现出自己与谢云峤的身形，墨莲花瓣正从他们的手足间生长，将两人与天下山河绞成一体。父亲的终极目的，从来不是让替身存活，而是让申屠氏的血脉，永远成为悬在乱世之上的墨莲烬。
“去备马。”申屠烬捡起半幅烬影面具，左脸残荷纹路与密卷上的博陵血印重合，“我们去北疆质子墓，那里埋着真正的申屠氏骨血，还有父亲藏的‘断局笔’。”他望向谢云峤，对方发间的墨色莲花己凝成五瓣，每瓣都映着密卷上的一处“发射点”，“若天下皆是劫，那就让我们的血，成为烧穿棋盘的第一把火。”
雪粒突然转急，听雪轩檐角的冰棱坠地，碎成的千万片恰如密卷上纷飞的血墨。申屠烬握着染血的舆图，发现“博陵”二字下竟浮出自己从未用过的本名“昭临”，而谢云峤的名字旁，赫然写着“昭宁”——原来从出生起，他们的命就被刻进了寒砚局的终章，成为父亲笔下，最后两枚能掀翻棋盘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