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明九年惊蛰，汴梁五国驿馆檐角冰棱未化，契丹使团的青骓马踏碎残雪，鞍侧银铃响如碎玉。砚儿攥着谢云峤给的蝶面青铜牌，混在接货的杂役中，见为首胡商解下牛皮囊，露出半方刻着鹰羽纹的青铜香盒——正是三日前飞鸽传书里提到的“沉水香匣”。
“耶律郡主托小人带话，这香需配听雪轩的寒潭水焚。”胡商压低嗓音，指尖在香盒底部快速划过，砚儿瞥见三道浅刻痕迹：左边是契丹文“金劫”，右侧汉文“重启”二字嵌在墨莲纹中。接过香盒时，他袖中残卷突然发烫，耶律阮的画像眼尾银铃纹样竟与香盒锁扣分毫不差。
回到听雪轩，谢云峤正对着案头吴越送来的青瓷茶盏出神。盏底暗刻着钱江潮纹，潮头处浮着片纸鸢残翼，竹骨断口处隐约可见朱砂写的“捍海塘”三字。“这是吴越钱氏的‘断弦信’。”老者用银针挑开茶盏夹层，取出浸过明矾水的素绢，“苏挽月转世为吴越郡主钱晚，掌‘谋’位，如今吴越正在修筑捍海塘，这图上画的……”他忽然抬眼，见砚儿正对着香盒上的“金劫”二字发怔，“正是五国谍网的死穴。”
香盒开启时，沉水香混着极淡的血锈味漫出。砚儿指尖抚过盒盖内侧，突然触到凸起的细点——是用盲文刻的契丹密语：“黄金之丘圣泉将涸，小砚，带你的血来。”肩侧墨莲纹骤然发烫，他想起密阁幻影中耶律阮说的“圣水解血”，忽觉掌心香盒化作当年那枚透喉的银针，尾端烬纹正顺着血脉爬向心口。
未及细思，南汉驿使送来鎏金铜炉，言称“焚天炉余烬可暖寒砚”。铜炉刻着火焰纹，炉底却嵌着枚青铜蝶面——正是烬影阁旧物。砚儿伸手触碰蝶面，炉中残火突然爆燃，火舌如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剧痛中手背浮现出焦黑灼痕，形状竟与《烬昭录》里记载的刘娥旧伤分毫不差！
“刘娥转世为南汉公主刘烛，掌‘术’位，擅玩火蛊。”谢云峤挥扇驱散火星，砚儿见蝶面在火光中映出幻象：穿朱纱的女子立在焚天炉前，指尖滴血入炉，炉中竟浮出与他手背相同的灼痕，“当年她为护申屠烬挡下天罚雷火，这道伤，是转世者替你承的劫。”
三更钟响时，三方信物在寒砚台密阁交相辉映：香盒的鹰羽纹投射出契丹地图，黄金之丘处闪烁红点；纸鸢残翼在月光下显形为捍海塘布防图，钱塘江口标着“墨莲局眼”西字；蝶面灼痕则与青铜砚台的莲纹重合，在石壁映出五国疆域图，每处国界都标着不同的莲瓣形态。
砚儿望着自己手背的灼痕，发现墨莲纹竟顺着伤痕多生了一瓣——从五瓣增至六瓣。谢云峤凝视着密阁顶部的星图，忽然长叹：“当年五姝各掌一局，如今转世者却在三国递信，金劫、水劫、火劫同启……”他指尖点在契丹黄金之丘，“耶律霜要你的血，是因圣泉干涸，唯有墨莲血能重开泉眼——而你可知，圣泉之下，镇着的正是你父亲当年埋下的‘寒砚棋魂’？”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砚儿忽然想起在博陵拾扇时，细作喉间那七个焦黑小字“墨莲归位，昭临重开”。此刻香盒中的沉水香即将燃尽，余烟竟聚成契丹鹰与吴越燕相斗的形状，而南汉焚天炉的残火，正沿着他手背灼痕往心口蔓延，每寸肌肤都在提醒他：所谓“新棋入局”，原是让转世者用各自的劫，在他血脉里重新刻下寒砚局的棋谱。
“明便启程。”谢云峤将断扇与残卷塞进砚儿包袱，“先去契丹见耶律霜，带着这瓶圣水解的血。”他递过的小玉瓶里，血色竟分成两层，上层烬火般猩红，下层如圣泉透蓝，“记住，当她的银梭抵住你咽喉时，要让墨莲纹在她眼前绽开——这是当年申屠烬与五姝定下的血誓，转世者见莲纹，必认新主。”
砚儿攥紧玉瓶，忽觉掌心香盒刻着的“金劫重启”西字正在发烫，仿佛契丹北境的风雪己穿透听雪轩的竹帘，卷着黄金之丘的沙砾，扑向他肩侧那朵即将绽开第六瓣的墨莲。而吴越的纸鸢、南汉的蝶面，此刻都在残卷里轻轻颤动，似在催促这盘寒局的新主——该带着转世者的劫，去解十九年前那场焚城大火埋下的，关于血、关于棋、关于墨莲为何要在刀刃上开花的，全部谜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