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驿·新转世者递密信
后晋天福五年暮春，汴梁驿馆檐角悬着五国幡旗，契丹的金鹰、吴越的潮纹、南汉的火蝶、南唐的青鸾、沙陀的狼首，在风中翻卷如墨莲五瓣。李长卿倚在廊柱旁，见萧燕燕抱着沉水香匣走来，胡服翻领间露出的锁骨烙痕，正与匣面錾刻的墨莲纹重合。
“北境送来的香，说是耶律阮亲自调制。”萧燕燕指尖划过香匣暗扣，沉水香燃尽时，香灰竟在案上堆出契丹文“狼神夜啸”——正是三日前她用金步摇显现金佛位置时，碑面上闪过的胡骑密语。长卿捻起香灰，忽见灰粒聚成银枪军阵图，与百年前申屠烬断扇上的兵家纹路分毫不差。
钱素素的焦尾琴此刻正悬在西廊，断弦处系着只纸鸢。她素手轻拨琴弦，纸鸢突然挣断线轴，翅尖首指东南方——那里正是鲛绡图上标注的吴越捍海塘粮道。“今早发现鸢腹写着‘潮至粮开’，”她抚过琴腹“苏挽月”三字，断弦声中混入隐隐潮鸣，“与母亲临终前唱的护塘谣一模一样。”长卿望去，纸鸢尾羽竟幻化成焦尾琴的焚琴纹，在云隙间划出“烬阁”二字。
南汉刘妧妧的蝶面此刻沾着朱砂，正凑在烛火前细看。蝶翼内侧“刘娥”二字突然渗出血珠，落在校场沙盘上，竟显露出南汉皇宫密道图，每处机关都标着“焚天炉”暗记。“方才给蝶面描金时，笔尖突然沾了毒蛊，”她眉间花钿亮如火焰，“和镜中所见前代替身被毒杀时的蛊虫，是同一种火鳞蝶。”长卿触到沙盘上的血珠，忽觉指尖发麻，正是当年谢云峤坠楼前中箭的麻痹感。
沈霜华抱着青瓷药瓶走来，瓶身暗刻枯荣树纹，瓶颈处“照骨”二字与青铜镜如出一辙。“给独孤姑娘治伤时发现的，”她旋开药盖，药香中混着墨莲灯芯的焦苦，“瓶底刻着‘枯荣术解法：取寒砚冰、转世血、替身骨’——和残卷里记载的谢云峤续命方，连药引顺序都没变。”长卿望去，药汁表面竟映出显德殿枯荣树的倒影，树根处隐约可见青玉断扇的轮廓。
最后是独孤雪，她握着沙陀弯刀立在驿馆角门，刀鞘新刻的狼首冢坐标，正与萧燕燕碑图上的金佛位置重合。“今早磨刃时，刀身突然映出阴山雪顶，”她腕间银铃无风自响，“族里老人说，狼首冢埋着阿史那雪的战靴，靴底刻着寒砚局‘碎雪劫’的开启咒——和我昨夜梦见的冰裂纹，分毫不差。”长卿触到刀柄，忽觉掌心血纹与刀刻纹路相吸，仿佛百年前阿史那雪正是用这把刀，将自己的血混入寒砚墨。
五女齐聚驿馆正堂时，案上五件信物突然共振：沉水香灰聚成契丹军阵、纸鸢翅尖滴下吴越海水、蝶面血珠燃起火蝶、药瓶墨香凝为枯荣木影、弯刀刻痕渗出沙陀雪水。长卿展开青铜面，见面具缺口处的纹路，此刻竟与五国信物所显地图完全吻合——契丹的狼神夜啸对应劫火劫、吴越的潮至粮开对应焚琴劫、南汉的火鳞毒蛊对应烬羽劫、南唐的枯荣解法对应照骨劫、沙陀的狼首冢对应碎雪劫。
“原来每代替身递信，都是在重复百年前的局。”沈霜华望着镜中谢云峤的幻影，她鬓边枯莲正指向五国幡旗，“萧燕燕的沉水香，和当年申屠烬给第一世昭临的密信，用的是同一种‘烬火显影术’；钱素素的纸鸢，与苏挽月当年引火的焦尾断弦，连断裂角度都一样。”镜中闪过前一世场景：苏挽月站在钱塘江边，用相同的纸鸢指引转世者避开海潮。
独孤雪的银铃突然碎响，铃音中混着谢云峤的旧语：“长卿，你看这五国驿——后梁时叫‘墨池馆’，后唐时改‘显德驿’，每朝更名都是寒砚局在换棋。现在的五国幡旗，正对应着墨莲五瓣，而你们传递的密信，不过是把前代替身的骨血，又在这棋盘上摆了一遍。”
更漏声里，长卿忽然想起沈霜华从枯荣树下带回的残卷，末页“一局终了一局新”的墨迹下，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五姝递信日，烬轮倒转时”。他望向五女，见萧燕燕的金鹰纹、钱素素的潮纹、刘妧妧的火蝶纹、沈霜华的枯荣纹、独孤雪的狼首纹，正各自对应着青铜面上的五处缺口，而她们此刻的站位，竟与百年前寒砚局壁画上的“五劫侍女图”完全重叠。
驿馆外忽然响起马蹄声，契丹商队的驼铃混着吴越舟子的号子，在暮春的风里织成劫数之网。长卿掌心的血纹再次发烫，他知道，这五个带着前世印记的女子，早己在递出密信的刹那，将自己的骨血化作了棋盘上的棋子，而寒砚局的永夜，正借着五代十国的烽火，将这盘下了百年的劫数棋，又推进了致命的一步。
当沈霜华的药瓶突然炸裂，药汁混着她的血滴在青铜面上，“昭临”二字竟被冲成“照临”——正是百年前谢云峤刻字时，因血泪模糊留下的笔误。而这滴融着转世血与替身骨的药汁，终将在烬轮倒转的刹那，成为开启寒砚局冰门的最后一把钥匙。
五国驿的烛火，映着五女重叠的影子，恍若百年前寒砚局的墨莲灯再次亮起。而李长卿知道，无论多少个轮回，这局里的棋子永远在递着相同的密信，刻着相同的纹路，流着相同的血——因为寒砚局的永生，本就是建立在转世者与替身们永不停止的相互吞噬之上。
暮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雨滴打在五国幡旗上，将金鹰、潮纹、火蝶、青鸾、狼首，都染成了墨莲的颜色。而第八十八次烬轮转动的轨迹，正从这五滴带着不同国度气息的雨水中，漫向五代十国的每一片烽火连天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