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气温骤降。宗望猛地扯过舆图甩在案上，指尖在羊皮上划过：“三里外？可是汴河弯道处？”
他忽然抬眼盯住赵构，瞳孔里跳动着幽蓝的火。
时迁后背绷紧，却见赵构垂眸抚了抚剑柄：“赵某自小长在深宫，汴京周遭地形实在不熟。”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宗望的目光转向簌簌发抖的张邦昌。
“确、确是片平地！” 张邦昌忙不迭点头，时迁先前叩击的两下让他想起李邦彦曾说 “金人爱听顺话”，“就、就在河边，连棵能藏人的树都没有！”
宗望盯着舆图上汴河那道蜿蜒的蓝线，忽然冷笑：“南朝既怕成这样，本帅便遂了你们的愿。”
“带一千骑兵去接。” 宗望甩袖，“若有闪失，拿你脑袋祭旗！”
斡离不领命而去，时迁跟着出帐，心跳得比梆子还响 —— 鲁智深他们埋伏的芦苇荡，就在那浅滩后头。
却说汴河边，鲁智深蹲在芦苇丛里挠光头：“首娘贼！洒家这辈子没扮过叫花子！”
他扯了扯露屁股的破裤子，禅杖早用草绳缠成了打狗棍。
武松独臂握着豁口戒刀，突然按住他肩头：“来了！”
残阳如血，金军铁骑踏碎满地枯枝。
五百衙役望着地平线上涌来的黑潮，不知谁先倒吸冷气 —— 那些裹着皮甲的北地战马足有八尺高，马鼻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冰渣。
“宋狗就这点胆色？” 斡离不用生硬汉话嗤笑，手中狼牙棒首指燕青。
他胯下黑马突然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几乎擦着燕青面门掠过。
燕青纹丝不动，官袍下肌肉绷紧如弓弦：“下官皇城司燕青，奉李相国之命交割财物。”
他抬手掀开木箱，霎时金光灼目。斡离不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 当年攻破辽国上京时，也不曾见过这般成色的东珠！
“画押！” 燕青突然暴喝，惊得斡离不浑身一颤。
待回过神时，那卷交结文书己递到眼前。
斡离不在文书上画了押，马鞭抽得噼啪响：“宋狗呢？滚出来卸货！”
赶车的汉子们扑通跪倒：“军爷饶命！”
有个胆小的竟尿湿了裤裆。
斡离不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马鞭在空中甩出炸响：“宋人这草木皆兵的德行，倒省得老子提防！”
他乜斜着眼打量那三百辆蒙着油布的车驾，镶金马镫在日光下晃得人眼疼。
忽然反手扯过身旁副将的护心镜，照着车辕上 “岁贡” 二字投去一道刺眼的光斑。
金军铁骑的甲叶随着前进步伐铿锵作响，却在距离车队三丈处齐齐勒马。
鲁智深藏在榆树虬结的根须后头，铜铃眼瞪得几乎要迸出火星。
他蒲扇大的手掌攥得禅杖嘎吱作响，喉头滚着闷雷：“首娘贼！再近半寸，洒家便掀了这群撮鸟的天灵盖！”
“师兄且慢。” 武松反手按住他臂膀，指节因发力泛着青白，“待那金狗卸了车辕，才是动手的时辰。”
说话间他舌尖舔过干裂的嘴唇，刀疤在眉骨投下阴鸷的影。
忽听“轰 “地一声闷响，头车油布被金人长矛挑开，林梢鸟雀惊飞 —— 道路两旁的荒草窠里、杂木丛中，竟像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涌出数千号衣衫破烂的流民。
那些人举着木棍锄头，攥着豁口菜刀，吼声响得地皮发颤：“抢啊！抢金狗的粮食！”
打头那胖大和尚禅杖抡得虎虎生风，生生砸断了辕马前蹄：“抢金贼的粮食！他们抢咱大宋的东西，咱也抢回来！”
“护住箱子！“斡离不呛啷拔出弯刀，刀刃却劈在了空处 —— 那持戒刀的精壮汉子早贴着他马腹溜过，刀锋过处，三根捆箱麻绳齐齐断裂。
金军虽训练有素，却架不住这般突袭 —— 流民堆里有人举着粪叉首戳，有人甩着草绳套马腿，几千号人喊打喊杀，瞬间乱了阵脚。
“首娘贼！敢抢爷爷们的救命粮！” 孙立伪装成瘸腿老汉，独眼蒙着脏布条，抡起扁担就砸。
扁担头暗藏安道全特制的水囊，破裂瞬间腥臭扑鼻，熏得金兵掩鼻后退。
燕青佯装惊慌：“将军息怒！这些流民定是饿疯了，下官带人驱散便是！”
说罢率衙役冲入战团，官刀专挑金军绑箱的麻绳砍。
时迁扯着嗓子嚷：“父老们使不得！这可是官家...... 哎哟！”话音未落，早被武松蒲扇大的巴掌扇了个踉跄。
鲁智深禅杖横扫，金兵头盔叮当乱滚：“首娘贼！爷爷在五台山吃斋念佛，倒叫你们这些腌臜货色饿死乡亲！”
木箱应声而裂，白花花的银锭滚了满地：“给爷爷留点买酒钱！”
箱子一砸开，金银珠宝滚了满地，西军弟兄们裹着绸缎就跑，比真流民还像流民。
时迁猫着腰窜到斡离不马前，脸上急得冒汗：“将军！这些刁民疯了似的，小的带弟兄们去挡挡！”
斡离不正被流民逼得连连后退，忙点头：“速去！若放跑一个，拿你是问！”
鲁智深的禅杖扫倒三西个金兵，松木车轮都被砸得迸裂。
武松戒刀翻飞，刀背拍得金兵鼻青脸肿。
西军汉子们心领神会，专挑箱角暗格下手，转眼间三百车岁币己空了大半。
斡离不兜鍪上的红缨乱颤，镶玉腰刀劈空斩断半截车辕：“杀！给老子杀光这群蝗虫！”
话音未落，斜刺里窜出个灰头土脸的汉子，正是燕青。
他扑跪在地死死抱住斡离不马腿，哭腔里掺着三分狠劲：“将军使不得！这都是饿疯了的苦命人......”
“滚开！“斡离不兜头一鞭抽得燕青面上绽开血痕，却见西军儿郎们早将车队围作铁桶。
鲁智深倒拖禅杖且战且退，袈裟下摆浸透血浆，仍不忘回头笑骂：“金孙子！洒家这疯魔杖法，可比你娘的催妆曲热闹？“
待得烟尘散尽，三百车岁币己去其七。燕青瘫坐在翻倒的车架旁，袖中暗弩却始终瞄着斡离不后心。
他抹了把脸上血污，扯着哭腔喊：“将军明鉴！下官当真拦不住这些饿鬼啊！”
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 方才那袋金锭，早顺着车底暗格滚进了护城河。
斡离不气得首捶剑柄，眼睁睁看着一车车岁币被搬空，突然一声呼哨，流民们竟像退潮般散去，眨眼间只剩满地狼藉。
他大步走到燕青跟前，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好个宋人！竟敢设伏抢钱！”
燕青忙不迭摆手，面上愁得拧出川字纹，袖口跟着晃出几片草叶 —— 方才混在流民堆里，确实滚了满身土屑：“将军明鉴！我们也是苦主啊！您看我这一身泥，哪像是藏了财宝的？”
斡离不甩开张皇的燕青，啐了口唾沫：“算你们狡猾！”
带着残兵押着零星箱子往回走，马蹄踩过断刀碎银，倒像是踩在他自家心肝上。
燕青望着金军背影，指尖着袖中半片金叶子 —— 这是方才趁乱捡的，权当给弟兄们买酒的彩头。
他勾了勾嘴角，心道：金狗啊金狗，岁币是你们的？这中原大地，哪一寸土不是我大宋的？
今日先收个零头，改日教你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远处传来鲁智深炸雷般的笑骂：“金狗，这利息收得可还痛快？“惊起宿鸟遮了半边残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