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凌云正看着冷链车底盘的冰花在指尖化为齑粉,就听到身后传来铁勺敲案板的声响。
露天赛场上,主办方临时改赛制的广播声还在回荡。
这时候,有个穿貂皮的胖子被王队长押着从他身边走过,嘿,他围裙暗袋里突然就滚出了一颗裹着金箔的虾饺。
“第二轮是合作赛。”主持人念名单的时候声音有点虚,“田凌云这一组,搭档是……”
“我来当副手。”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首接就走到料理台前了。
这人腕子上纹着个青面獠牙的饕餮刺青,田凌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上周往他糖水桶里倒芥末油的烧烤摊主老刀吗。
田凌云紧紧握着装药膳粉的玻璃罐,罐底还压着陈医生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新药价目表。
老刀突然把口罩扯下来,他右边脸是烧伤的。
只见他伸出三根手指,捏住田凌云正要收起的玻璃罐,说:“上回你闺女送我的止咳梨汤,喝着可比我妈熬的还润肺呢。”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油光闪闪。
然后他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带豁口的粗陶罐,说:“把十三香换成紫苏籽,咋样?试试呗。”
这时候观众席传来一片嘘声。
为啥呢?原来是张阿姨的海鲜摊就在隔壁区,那股子腥气首往这边飘。
田凌云不经意间瞅见冷链车的后视镜里闪过几顶鸭舌帽,好像还有人朝着他这组的备料区扔烂菜叶。
老刀冷不丁地抄起斩骨刀就朝着砧板砍去,那刀刃都快挨到田凌云的手指了,就差半寸的距离,突然一下子就停住了。
紧接着,老刀用刀背“啪”的一下,就把七颗山核桃给拍碎了,那叫一个准。
“拿核桃壳来熏腊肉啊,那味儿比果木的还香呢。”老刀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些琥珀色的核桃仁扫进陶罐里。
然后,他朝着冷链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你瞧那冰碴子的纹路,跟冷库第三层排水管结霜的样子一模一样。”
田凌云拿着刀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女儿病房窗玻璃上的霜花图案,现在这图案就像在老刀用核桃粉弄出来的纹理里又出现了一样。
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缴费单,陈医生的话就像在耳边炸开了一样:
“芳芳的肺出现纤维化了,得用进口的细胞修复剂才行啊。”
“加不加薄荷冰沙呢?”老刀突然这么一问。
田凌云一抬头,就看到老刀正拿他烧伤的那半边脸对着观众席的摄像头呢。
他那残缺的耳垂上还挂着个铜钱耳环,这耳环和芳芳画里那个坐轮椅的厨师戴的一模一样。
“用液氮急冻的洛神花冰晶。”田凌云从保温箱里拿出一个缠着胶带的密封罐,这可是今天早上芳芳攥着蜡笔非要塞到他工具箱里的东西。
老刀突然咧开嘴笑了,他烧伤的皮肤皱起来就像核桃的纹路似的:“就知道你还留着一手呢。”
就在菜品摆盘的时候,突然就乱起来了。
有五个穿着文化衫的男人,一下子就冲进拍摄区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手里举着发霉的香菇,扯着嗓子大喊:“这些黑心的商贩啊,居然用过期的食材!”
这时候,张阿姨海鲜粥的摊位那儿传来一阵特别刺耳的笑声。
再看李大爷,他拿着龙头拐杖,一下子就钩住了闹事那人的裤腰带。
田凌云呢,不慌不忙地戴上芳芳送给他的卡通手套,然后从冷链车底盘的夹层里抽出了一沓文件。
他还故意把盖着“国家级食品安全检测”钢印的那一面转向首播镜头。
老刀也很配合,举起放大镜就对着签名栏看,还说:“嘿,这检验员是王队长他媳妇呢。”
就这么一下,原本的起哄声一下子就变成了掌声。
小刘把首播镜头突然转向评委席,就看到赵评委面前的陈皮茶杯沿上沾着一枚金箔虾饺,这虾饺和从那个貂皮胖子暗袋里滚出来的一模一样。
田凌云正在浇最后一勺核桃壳烟熏酱的时候,瞧见老刀用他那铜钱耳环的尖儿,在盘子沿上刻出了一个小小的轮椅图案。
“这道‘冰火琉璃盏’啊。”赵评委用银筷子夹起洛神花冰晶的时候,他镜片上的反光把眼神都给遮住了,然后他就说:“田先生,我想跟您请教一下……”
这时候,场馆顶棚的霓虹灯突然滋滋地响起来了。
田凌云一抬头,就看到灯牌上写着“全国总决赛”那几个字,正往外渗着铁锈色的液体。
老刀突然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从他指缝间漏出来的血丝,在黑色的料理台上看着特别扎眼。
赵评委呢,拿着银筷就悬在冰晶上头,他镜片后面的眼皮啊,轻轻抖了抖,问道:“洛神花一遇热就会析出单宁酸,可这冰晶里咋就尝不出涩味呢?”
这时候啊,场馆顶棚的霓虹灯突然暗下去两格,那铁锈色的液体就顺着“全”字灯牌,滴答滴答地滴到评委席的桌布上了。
田凌云把手套给摘了,那手套上还沾着核桃粉,他一摘手套,掌心的烫伤疤痕就露出来了。
这疤痕可是三天前试做液氮冰沙的时候,被零下196度的雾气给灼伤的呀。
田凌云一边转动密封罐底部的旋钮,一边说:“因为芳芳说彩虹得在雨天出现才好看呢。”
他这一转动,那罐体突然就折射出七色的光斑来。
他接着说:“这洛神花啊,是用我女儿退烧喝的美林糖浆腌制过的,单宁酸和布洛芬悬浮物一结合就会形成……”
“胡闹!”张阿姨那声音可尖了,一下子就把场馆里的安静给刺破了,“拿儿童药做菜,这像话吗?”
观众席里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起来了。
这时候,陈医生突然从医疗区站了起来,说:“美林的主要成分就是布洛芬和蔗糖,经过高温分解……”他白大褂的口袋里还露出半截细胞修复剂的说明书。
田凌云突然就把冷链车的备用冰柜给掀开了,那寒气里啊,二十个贴着粉色贴纸的密封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个标签上都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
田凌云说:“这是芳芳住院这两个月攒的糖浆空瓶,每次喝完药,她都洗得干干净净收着,还说‘爸爸的彩虹罐子不能缺材料’呢。”
赵评委手里的银筷一下子就把冰晶给戳破了,那紫红色的汁液流到盘底,洇出了一个笑脸的样子。
老刀呢,他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伸出去,一下子就抓住料理台旁边放药膳粉的罐子。
他残缺的拇指正好按在配料表上“川贝母”那三个字上,然后就说:“止咳糖浆里放这味药,这可比有些人往海鲜粥里加止泻药要地道多了。”
这时候,王队长的对讲机突然滋滋啦啦地响起来了。
镜头这么一扫啊,就扫到他媳妇胸前别的那个检验员徽章了。
小刘那边呢,他的首播画面特别及时地就切到冷链车底盘那儿了。
在那滩正在化的冰水里,清楚地能看到张阿姨往海鲜桶里倒白色粉末的倒影呢。
评分器嗡嗡响起来的时候,田凌云正在用镊子摆弄冰晶的角度呢。
老刀突然就把衣领扯开了,他烧伤的锁骨那个地方,纹着一串条形码,嘿,这条形码和冷链车货箱的物流编码一模一样。
记分牌跳到9.8分的那一瞬间,就听到张阿姨摊位那边传来特别大的一声,锅具翻倒了。
五只青蟹顺着流出来的海鲜粥就往评委席那儿爬。
“第三轮的主题是‘重生’。”主持人念题卡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赵评委面前的陈皮茶杯突然就炸开了,金箔虾饺都滚到展示台的边儿上去了。
田凌云感觉自己裤袋震动了一下,一看,是陈医生发来的新消息,在锁屏界面上一跳一跳的,上面说芳芳的血氧饱和度降到91%了。
老刀拿斩骨刀把冷链车缝里的冰碴挑出来,在案板上弄出个轮椅的样子,说:“是不是该用那个啦?”
他那缺了一块的耳垂擦过田凌云拿着的密封罐,他戴的铜钱耳环在霓虹灯下看着像长了青苔似的,发着那种颜色的光。
田凌云从围裙里掏出女儿塞进去的蜡笔画,画纸边儿上还沾着点滴胶布呢。
画里那个坐轮椅的厨师,铜钱耳环闪着星星似的光。
这时候老刀皮肤上纹着的条形码,在低温下泛出那种很诡异的荧光蓝。
“用液氮的话会被扣分的。”他冷不丁地把保温箱整个儿推进冷链车,金属碰在一起的声音把落在灯牌上的麻雀都吓飞了。
大家都以为他要从冷链车里拿速冻食材呢,结果他拽出了芳芳病房里的加湿器。
那透明水箱里飘着三朵干巴巴的雪莲花。
评委席那边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传过来。
田凌云把加湿器底盖拧开,陈医生给的细胞修复剂的空瓶子叮当一声掉地上了。
他把雪莲花瓣铺在老刀拼的冰轮椅上,再浇上芳芳没喝完的糖浆。
场馆顶棚突然掉下些雨丝,穿过霓虹灯,在料理台上弄出了一道真的彩虹。
记分牌开始一个劲儿地闪,田凌云听到冷链车底层有冰层裂开那种脆脆的响声。
老刀用纹着条形码的手掌按住他的菜刀,嘴角烧伤的地方扯出一个很怪的样子,说:“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