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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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云雀衔来的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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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是一朵云儿
作者:
我是一朵云儿
本章字数:
4264
更新时间:
2025-05-04

我是一朵云(十七):云雀衔来的课堂

——新校舍里的星辰与泥香

山坳里最后几片残雪消融时,梯田边的连翘炸出金箔般的细碎花簇。老槐树枝桠筛下的光斑,在石磨盘上游移,忽然被村口大喇叭“刺啦”一声惊碎——播音员的声音像刚化的春水漫过冻土,混着连翘的清苦气息钻进鼻腔:“恢复高考啦!村村都要办新学堂——”惊飞的麻雀扑棱棱掠过石磨盘,将光斑啄成跳动的碎金,几片新芽打着旋儿跌进我掌心,叶脉在阳光下泛着翡翠的微光,像整个春天都在指缝间流淌。

新学校就建在三村交界的平地上,打从腊月里,各队的壮劳力就扛着扁担往打麦场里攒材料。父亲和姐姐来看我那天,场院里的青砖垛子在北风里泛着霜色,石滚子碾过的土坯块铺陈如未消的雪原。“咱闺女往后不用翻那三道梁喽。”父亲粗糙的手掌擦过我冻红的鼻尖,哈出的白气混着远处的鞭炮声,让我想起去年冬天摔在结冰山路上的疼——那时布鞋磨穿了底,脚趾头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如今倒酿成了蜜糖般的期待。他袖口绽开的棉絮在风里轻颤,像灰雀欲飞的翎羽。

暮春时节,新学校的青瓦白墙从雾霭里冒出来了。从伯父家门口往下望,八层梯田给大山镶了圈金边,最底下那层田埂旁,一溜十间砖瓦房端正得像排新缝的布补丁。晨雾常被白生生的云絮揉碎在操场上新竖的木篮球架上,等我们搬进新教室,朗朗的读书声就从那些亮堂堂的窗子里飘出来,撞得云絮都轻轻晃动。有回我趴在窗台看装玻璃,阳光穿透新教室的窗棂,整片云海忽然涌进屋里,在课桌上投下棉花似的影团——玻璃倒影里,我的瞳仁亮得能点燃晨星。云影漫过算术本时,铅笔尖正在“8”字腰身处打旋,仿佛要将游动的云絮收进数字的漩涡。

姐姐来的时候,我拽着她的手跑过刚翻耕的麦田,泥点子溅上裤腿凝成褐色的星子。远远望见粉白的墙面上,红漆写的“教育为本”西个大字灼灼如焰,旁边画匠叔笔下的红领巾娃娃正朝着我们笑。姐姐摸着教室的水泥窗台说:“比咱原来学校的土坯房亮堂多了。”她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时,窗玻璃上的云影正漫过她的眉眼,恍惚间,姐姐化作一朵托举我的流云,连她指腹在窗台留下的灰痕,都恰似云雀掠空的轨迹。

暑假里的透雨将操场熨得平整如帛,年轻的王老师和姚老师挽着裤腿画白线,汗衫上的盐渍在后背绘出河流般的地图,却还笑着朝我们吹口哨,说等开学要教我们打篮球。我帮着搬新领的算术本,纸页上“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红章摸起来滑溜溜的,忽然想起去年用旧报纸当本子,铅笔字常常洇进报纸上的老支书像——旧报纸上老支书的目光总在墨痕里若隐若现,指尖抚过粗粝的纸面像触到秋霜;而今新本子的光滑让笔尖发颤,“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红章凸起着,像按在云絮上的指印。本子散落时,王老师弯腰帮我捡,他裤管的泥浆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开学那天,我特意戴上姐姐用六个鸡蛋换来的红纱绸头花——六个鸡蛋在供销社铁皮托盘里滚成月牙,售货员数蛋的声响撞在玻璃罐上,惊飞了梁上的燕雏。当红纱绸系上辫梢时,我听见蛋壳碎在春天的泥土里,长出了会发光的云朵。新教室的水泥地带着晨露的潮气,阳光斜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方形的亮斑。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躺在光斑里,比去年长高了整整一截。窗外的老柿子树沙沙响,一片新叶托着晨露跌在我的算术本上,像谁把天上的云揉碎了,凝成这滴来自九天的馈赠。我屏息合上本子,生怕惊碎了这份沉甸甸的希望。

当新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字时,远处的山风掠过梯田,把云影吹得在操场上慢慢挪步。那些摸黑翻山的清晨,那些在旧教室漏雨时撑起的塑料布,都随着这阵春风散了。现在的我们,坐在映着云影的玻璃窗前,捧着像云一样白的本子,听着比云雀还清亮的读书声——原来国家播下的希望,就像这春日的云,正轻轻柔柔地,把山洼里的每个孩子都托向更高更远的天空。

作业本上的85分、95分像云朵般盛开。篮球在操场蹦跳的声响像未落的雨点,而我的布鞋早将铃声踩进青石板——牛棚的方向飘来干草气息,比算术本上的墨香更沉,却与红纱绸头花的颤动摇晃着,在暮色里织成双面的云。有父母疼的孩子能追逐滚动的篮球,而我的背篓总在三点半准时趴在肩头,像朵沉甸甸的乌云,却盛着比星光更亮的期待。伯父常站在院边的老柿树下,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株等待收割的麦子。

记得那次踢毽子时,阳光正把操场的白线晒成银丝带。大伯的牛鞭子刚拐过石桥,山水哥就带着一身青草汁撞进我的影子:“红娃快跑!咱爸拎着鞭子来了!”书包甩在廊檐下的声响惊飞了燕雏,背篓磕在门扉上的疼,混着牛蹄踏碎的夕照,在记忆里凝成琥珀。鞭梢带起的风掠过颈后,凉得像晨露打湿的作业本纸角;背篓里的牛绳硌着肩胛骨,却比“95分”的红勾更清晰——原来疼痛与欢喜,都是云影落在皮肤上的温度。牛群踏过青石板路时,鞭梢的破空声擦着背篓边缘划过,惊起的尘埃在夕照里浮沉,像未及写下的算术题,悬在渐浓的暮色中。

从此每当铃声响起,操场上的欢笑声便永远凝固在我转身的瞬间。而今翻开生词本,草沫的碎屑总与拼音字母并肩。那些在牛背上默诵的“bā、mā”,在割草时数过的云朵,早将泥土的腥甜与墨香酿成了翅膀——就像新教室玻璃上的云影,终将驮着我们的算术本,掠过层层梯田,飞向山外那片更辽阔的天空。老牛抬头时,云絮正漫过它的眼睛,而我们的眼睛里,正生长出比云雀更矫健的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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