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见状不知何故，便不敢再继续说，只默默嚼着羊头扦。
沉默了片刻，王员外道：“那宋四公虽是贼人，却也算是个侠盗，时常用财物接济穷人。”
“正是。”杨源接过话头：“洒家虽未识得宋四公，然也知此人颇为仗义，挟持兄弟倒有可能，怎生会去抢兄弟的盘缠。”
江涛愕然，没想到宋四在汴京名头如此响亮，随口一说竟惹出了麻烦，颇后悔自已多嘴，好在他生性机敏，不假思索的答道：“正是如此，小弟才并不恨那宋四，其实他并非有意劫财，是在芦苇地里强迫要与我换衣，以便摆脱捕快的纠缠，我那盘缠就在衣服里，他还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若是小弟被抓只管报他名号，断不会连累到我。”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事实也确实如此，唯一的“私货”就是加了被削发的情节。
“不信你们看，这件衣服还是宋四的。”江涛为了表明自已所言非虚，直接脱下了上衣，这点他也不心虚，因为这衣裳本就是宋四的。
王员外把上衣拿将过来，杨源也凑近观看，两人仔细检查，终于在衣襟上见到个用红线绣的葫芦，颜色甚是鲜艳，不由失声惊呼起来，因为坊间早传言，宋四每次作案后都会留下葫芦样的记号，葫芦就是他的标志。
“确实是宋四的，看来小子这次没有说谎。”王员外指着那葫芦对杨源道。
“我从来不说谎。”江涛脸不红心不跳的答了句。
王员外呵呵笑了几声，问道：“你可见到宋四走脱？”
“走脱了。”江涛又把捕快点燃芦苇逼出宋四，如何与道士百姓一起追赶之事如实的说了一遍，这次竟全无半分虚言，因为他也明白，象这种事必定会传入汴京的大街小巷，还是实说的为好。
“好手段，好手段，此乃金蝉脱壳之计。”杨源把碗中羊羔酒一饮而尽，显得十分激动。
江涛见状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心忖莫非这个杨源与宋四一般，也是个贼人，或者连带着这王员外，全部都是强盗，那这里岂不是家黑店。
想到黑店，江涛不知怎么就联想起水浒传里十字坡大酒店中的特色点心，心里暗暗发毛，试探的问道：“杨哥与王老认识宋四，啊……不……宋四公？”
杨源道：“宋四公神龙见首不见尾，咱小老百姓怎会识的，只是听的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心生羡慕而已，要真有机会相识，洒家定会请他吃碗酒。”
王员外瞧了下江涛的短发，缓缓道：“宋四公性情确实乖张，但仗义疏财，偷盗的皆是不良富人，百姓若有甚委屈，宋四公也会出头抱不平，因此在坊间颇有名声，正因为有了宋四公这般恶人，那些为富不仁的才有所收敛，那些真正的歹人才不敢放肆，这叫做叫做……”
“叫做替天行道。”江涛抢先说出这四个字。
“说的好。”杨源大声喝彩：“宋四公好本事，我等自愧不如，此番若能走脱，也是汴京穷人的造化。”
江涛见两人信了自已的话，心里顿感轻松，举起酒盏道：“杨哥打过仗受过伤，也是条好汉，怕也不输与宋四公。”
杨源仰脖一口喝干盏中酒，叹道：“兄弟高抬了，洒家怎比了宋四公，单就今天之事，要不是兄弟为哥哥出头，怕又要受那胡贡生的气了。”
“唉。”王员外听了此言亦是长声叹息。
“那胡贡生怎生如此跋扈……”江涛正待询问原由，突然觉得地面晃动起来，紧接着整个房间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梁上尘灰簌簌落下，桌上碗盏也不停的碰撞，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江涛心知不妙，这是又地震了。
好在这次只是余震，晃动并不猛烈，时长也短，地面片刻后就恢复了平静，只有那细微的灰尘还在缓缓飘落，让人明白方才确实又地震了。
王员外望着满是灰尘的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段时间真不太平，又是天狗食月又是地动的，莫非真要出大事。”
杨源点头道：“咱们何不去卦摊问问吉凶，或许能避灾祸。”
“好，正有此意。”王员外点头笑道：“说去就去，老汉我是问如何避祸，杨兄却不必，这几天是财星高照。”
杨源闻言正色道：“王员外休的取笑，洒家堂堂男儿，这等钱财绝不多取一文。”
江涛被这番话弄的摸不着头脑，正待询问，却听王员外笑道：“戏言而已，杨兄不必当真，且把这盏酒吃下，过会怕你没得空闲了。”
接着又对江涛道：“待会出去转转，看看外面情况如何，只你这身衣裳穿不得了，我叫小二寻一套送到你房中，你且换上。”
江涛知道王员外的用意，衣裳上有个葫芦标志，这实在太过扎眼，若是被捕快发现，看着又是个“髡人”，必会盘查，那真会惹出麻烦来。
听到要去逛街，江涛欣然应允，有这两个老汴京人相陪，等于请了导游与保镖，正好探探汴京城。
又喝了几盏酒，江涛回到自已房内，店小二已把衣裳放在床上。
江涛连忙换上，又去江小乙的房中探看，见他酣睡正香，这才走出店门，此时杨源与王员外已在街上等候。
或许是经历了多次地震，或许是因为这次余震影响不大，与清晨那次不同，街面上竟然没出现慌乱的景象，为生计奔波的人们一如平常，做小生意的依旧在吆喝，挑夫也忙碌的东走西奔，只有那些闲游之人三五成群的围拢在一起，讨论着方才发生的事。
三人来到街上，江涛识趣的跟在后面，杨源与王员外相视一笑，也不谦让，走在了前面，一路上有人打招呼，他们也是拱手回礼，果然无人探问这个“髡人”是谁。
走了片刻，来到个很空旷的场地，这里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摆摊卖艺的也不少，似乎是个三教九流聚集的场所。
江涛本就是爱热闹之人，见此景心中自然欢喜，忙询问此处是何地。
王员外笑着答道：“此地往前不远便是天清寺，这里是天清寺外的集市。”
杨源在旁道：“你可见那塔了吗？那便是天清寺里的繁塔，与大相国寺的铁塔并称为南北双塔，这两处都是热闹的去处。”
“啊……啊……这里是繁塔吗？”江涛说这话时浑身竟有些战栗，连语调都有些变样，他本是河南开封人，繁塔不知去了多少回，莫名穿越到宋朝后，真是人也非物也非，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有种被遗弃的感觉，现在知道繁塔近在眼前，真犹如失联的宇航员看到地球般的激动。
王员外捻须笑道：“正是繁塔，建成已有近百年，没想到你远在幽州也知此塔。”
杨源在旁笑道：“这塔春天来游风景更佳，十里皇都春色尽收眼底，有诗为证，台高地迥出天半，了却皇都十里春。”
王员外听了扶掌大笑：“好一个老粗，竟还知道石曼卿的佳句。”
杨源拱手道：“老粗归老粗，这几句还是会背的。”
两人在互相调侃，江涛却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嘀咕着：
什么建了百年，那是千年古塔！什么春不春的，咱是要去见物怀旧，啊…不…现代看古代才算怀旧，穿越回去看新的那算啥……算喜新厌旧吗？罢了！不管了，就算去看亲爹亲妈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