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承府有南北两间厨房,如今北面做些洗涤配菜的差事,而南面专门用来烹饪宴会菜肴,只有周通父子在此掌勺。
南面厨房乃厨房重地,为此宋五特意定下规矩,在宴席期间,没有周氏父子的同意,闲人免进。
众人也颇为自觉,略有闲暇时也不入此门,连一向藐视规矩的牛二也躲了个清静。
江涛亦是如此心思,打算交代完事宜便离开,哪知刚到门口,便发现有个人甚不识趣,不但闯进厨房,还不停在屋里走来走去。
是那个不开眼的,江涛心里骂了句,探头一看,原来不速之客是许叟。
他不是在花园里大侃特侃嘛,怎生跑到厨房来了,莫非宴会的菜品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惊,也顾不得立下的规矩,推门便入。
此时许叟不停用衣袖扇着风,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江涛见了更是心慌,正要询问,却听周通道:“你竟然让一个厨子写诗,亏你想的出来。”
许叟急的首搓手:“你也是读过私塾的,也算识字的,区区几首诗词总写的出来吧。”
“几首诗词总写的出来吧,还区区!说的好轻巧,你自己咋不区区几首呢,你书比我读的多。”
“在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诗是写不来的。”
“你揽下的活……不……你拉的屎你自己擦。”
“这可有关宋家班的名誉,也有关周家店的前途,这不是要商量着来嘛。”
“咱能做菜,诗做不来,许公子你挖下的坑只能自己填。”
听了这番争论,江涛这才明白,并非宴席出了问题,于是长松口气,心道许公子啊许公子,刚才那般意气风发,什么豆腐为白玉,蔬菜化翡翠的,如今怎么吃瘪了,当下也不多问,向周一勺做了个揖。
周一勺问道:“宴前发生了什么事?”
“唉!但愿赵太承能忘却此事。”江涛轻叹一声,把许叟如何在宴席上炫耀之事说了一遍。
周一勺哈哈大笑:“好啊!到底是年轻后生,就像老朽当年那般,哪天不吵的昏天黑地。”
江涛甚感惊讶,按说周一勺必定会对儿子呵斥,再把许叟赶出厨房,然如今并未如此,周一勺似乎很欣赏这般的吵架,莫非他能有办法解决此事?
想到这里忙道:“唉,能写出诗词做出菜来便万事大吉,若不成也无妨,还好周前辈在此,必能解决这一难题。”
周一勺笑道:“呵呵,好说好说 ,你且把那两个撮鸟叫来,老朽帮着出出主意。”
江涛大喜,连连作揖,忙把周通与许叟叫了来,然后微微一笑,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周一勺叫住:“你也是当事人,也需听听。”
许叟问道:“老伯有啥事?你连字都不认得,怎么写诗。”
江涛喝道:“许公子休的乱说话,前辈是帮你出主意那。”
对于这些虎狼之词周一勺并未见怪,因为他己知许叟心性纯粹,与自己这傻儿子一般,只道:“给我闭嘴,且听我说,周通就能做菜,这鸟诗可是写不来的。”
周通听父亲帮自己说话,顿觉腰杆硬了不少,嚷道:“正是这个道理,咱就是个烧菜的,拿笔比拿勺还重,那能写甚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嘛。”
周一勺喝道:“你也给老子闭嘴,快去通知排办局,第二盏菜肴己好,端到席上去。”
周通如释重负,连忙跑到屋外招呼排办局的闲汉。
许叟满脸涨红心神不定:“我可做不来诗,要不周伯父把我煮了算了。”
周一勺笑道:“这事原是你惹出来的,你又是宋家班的大秀才,此事自然……”
许叟急道:“我从小失学,只识的几个字,如今让我写诗我是写不来的,何况我赶来的急,连早餐都未用过。”
江涛心里暗暗好笑,原来许公子不但擅长虎狼之词,急起来更是胡说八道,又自暗叹,这般的人物怎么干了评书这行,要改成说浑话岂不大火一把。
正想调侃许叟几句,就听得周一勺:
“傻小子,你只管讲好你的评书,真要出幺蛾子写点诗,自有你涛哥摆平。”
什么!江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生绕来绕去把自己绕进去了,于是急道:“前辈,这可使不得。”
周一勺笑道:“没啥使得使不得,要怪就怪自己的差事。”
我这差事怎么啦,做大堂经理与做诗有个毛的关系,这也能生搬硬套到自己的头上,
正想辩驳,却听得许叟悠悠道:“有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自己的活需自己干,休的赖给别人。”
江涛急了,喝骂道:“许公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各人自扫门前雪,你倒说说看,这雪为啥我扫,为啥是我的事。”
许叟倒也老实,回答的甚是干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周伯父是前辈,说话自有他的道理。”
周一勺道:“因为你是侍酒郎君,这些事自然由你来扛了,别以为这差事就是走走看看,没这般好当的。”
江涛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是侍酒郎君?”
许叟答道:“观之兄现在做的便是侍酒郎君。”
江涛立刻明白,所谓的侍酒郎君便是大堂经理,不过依旧很不服气,气哼哼道:“纵然是侍酒郎君也不用做诗吧。”
周一勺道:“侍酒郎君便是应付宴席上一切杂事,如今这写诗岂不该你所做。”
老子读书时小作文都没及格过,你竟然让我在苏轼王安石面前写诗!
江涛脑中顿时冒出一句名台词,臣妾做不到啊,他恨恨盯着许叟,说道:
“许公子你通读唐诗……”
许叟连忙打断话头:“在下愚钝,只会读不会写。”
“你……”江涛顿时无语,
此时几个闲汉走进屋内,麻利的把菜肴摆入木盘,然后鱼贯而出,全程无一点声响,不一会就隐隐听到江小乙唱喊:“第二盏,猪肚假瑶柱、漕蟹野鸭。”
许叟赞道:“瞧瞧人家的活干的多利索……”
“你给我闭嘴。”周一勺一瞪眼,把许叟吓了一跳,之后的话也憋了回去。
周一勺把江涛拉倒一边,指了指许叟与周通:“这两个腌臜货皆是不通事理老实人,你是他们大哥,总该照应一下,看在老朽的面上,就当照顾下两个撮鸟弟弟。”
江涛满腹委屈:“可我真不会写诗啊。”
周一勺道:“事己至此也是无奈,万幸这腌臜货没炫耀宋家班会跳舞,要不真有好戏看了。”
啊!还带跳舞的,江涛后悔了,要知道宋代的大堂经理这般折腾,打死也不接下这差事来啊。
可周一勺话说都到这里份上了,江涛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见江涛答应,许叟大喜,忙拱手道:“观之兄,堂前客人都是胸怀天下的大才子,在下以为你所写的诗词断不可走婉约派路线,当写出气象万千的豪迈气概……”
“你给老子闭嘴。”江涛大喝一声,心道你搞出来的事情,如今让我背了锅,还他娘的不要婉约派要豪放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