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回味下方才的滋味，无疑就是肉饼子蒸蛋，无论从食材与烹调手法来看，也妥妥的就是肉饼子蒸蛋，只不过是加了生鱼片。
江涛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又尝了下鸳鸯五珍脍，这次他未用刀叉，只用筷子来夹。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组合，熟悉的配方，纵然号称有五珍食材，要用特殊的器皿，加上那优雅的进食方式，还有丐帮帮主与赵大官家的名号，也改变不了肉饼子蒸蛋的本质。
名闻遐迩的鸳鸯五珍脍竟然是食堂大锅菜肉饼子蒸蛋！一个如八寸蛋糕般大小的肉饼子蒸蛋！
江涛觉得脑袋像是被电流穿过一般，耳旁不停嗡嗡作响，浑身都颤抖起来。
那美丽的传说，那高雅的用餐礼仪，竟然让自已的味觉失去分辨能力，还需要靠眼睛来识别。
丐帮帮主也就罢了，毕竟是丐帮出来的，不是有句话叫叫花子吃死蟹，只只鲜嘛，可大宋赵官家也是这种吃食堂的品位，可真有点说不过去。
可面对伙伴们那如痴如醉的样子，江涛又有些恍惚，似乎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自身，他也顾不得看菜不吃的规矩，用筷子挑了些五珍脍上的“鸳鸯”，放进嘴里抿了下。
事实就是事实，肉饼子蒸蛋就是肉饼子蒸蛋，那怕你起名叫鸳鸯五珍脍，那怕你左刀右叉使的再溜，它他娘的还是肉饼子蒸蛋。
用三天的工资吃个食堂大锅菜，江涛多少感到有些憋屈。
许叟吃完盘中的鸳鸯五珍脍，放下刀叉双目微闭，良久方才叹道：“果真是名不虚传，每嚼一次滋味都不相同，五种肉糜组合竟能生成百种滋味，而且层次分明，怪不得圣人有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古人诚不我欺。”
此言立时得到认同，小乙略带羡慕的问：“说的真好，许哥识文断字？”
许叟脸上一红：“念过几年私塾，只因家道中落，成了破落户，往常缺衣少食的，还是头次来十千脚店，也亏的小乙哥你推荐，涛哥又慷慨，才识得这般的人间美味。”
江涛已被肉饼子蒸蛋打击到几近失去理智的地步，倒并非因为那一贯血汗钱，只是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现听到许叟唠叨，便没好气的说：“许兄能尝出这么多滋味，真是令人叹服，可否说说，那百种滋味，让咱数数。”
未等许叟作答，范通已道：“何止是滋味不同，兄弟细品下来，每口嚼到七次时鲜美滋味才是最佳。”
这话又让江涛想起一个美食纪录片，片中有这般说法，说煲仔饭须嚼上十五下，才能感受到最佳口感，搞的似乎不照此法就是暴殄天物一般。
没料穿越到千年前的汴京，竟然也遇到这般装腔作势的作派，正想嘲讽几句，却听牛二笑道：
“十千脚店没白来，往后定要好好宣扬一番，让没吃过高级菜的也开开眼界。”
此话又得到了一致认同，纷纷说这菜绝非凡品，“此品”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你们……你们……”江涛发现已没法再沟通，这帮人已很默契的达成共识，再要质疑鸳鸯五珍脍可就犯众怒了。
他似乎又悟到，其实这帮货才不管啥滋味，哪怕这菜味道跟土一样，那也是美妙的土腥味，要不以后怎生与人炫耀。
滋味好坏不重要，价钱贵才重要，吃过这菜最重要，众人吃鸳鸯五珍脍的精髓就在于此。
罢了罢了，算是彻底明白了，汴京城里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炫耀吹牛是习惯。汴梁城风气便是如此。
随便吧！你们炫耀吧！开心就好。
想通此节后，江涛心情变的平和，望着还在讨论的伙伴们，突然又有种预感涌上心头。
若是钱凯也穿越到此，肯定会比自已混的好，因为钱胖子的气质完全能融入这座城市。
正在闲聊之际，就听得楼下酒保高喊：“天之阁贵客，楼下又有客到。”
喊声刚落，酒保已出现在楼道上，身后跟着曹小郎与宋五，江涛见两人气息尚未喘匀，汗珠还在从额头流落，显然是匆忙赶来。
酒保进了天之阁先问：“各位大官人用完了，鸳鸯五珍脍滋味如何？”
众人纷纷称赞不已，皆道不虚此行，江涛暗自叹气，却也只能勉强挤出些许笑容，违心的赞上几句。
酒保满脸堆笑，一面称赞邱厨水平了得，又明里暗里的标榜自已如何的卖力，弄的江涛甚是无奈。
江小乙打断了酒保的话头，他让曹小郎坐下，然后问道：“啥事需这般匆忙，办的如何了？”
曹小郎没有搭话，只是苦笑摇头。
范通也让出座位与宋五，又问道：“两位忙了半天还没吃饭吧？”
此言一出，牛二立时把盏中酒灌进肚中，然后斜斜靠在胡椅上，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酒保见桌上已是杯盘狼藉，那里还有菜肴，便道：“两位大官人来的晚些，再想用啥只管吩咐，小的立刻去端。”
说话间牛二已不失时机的鼾声响起，江涛有心结纳宋五，微笑着推了牛二一把，轻声道：“你且先去结账，再吃啥与你无关。”
牛二似乎立时酒醒，站起身道：“何必这般麻烦，都算在小弟账上。”
江涛笑道：“这是我与曹哥的人情，你好歹也让我做一番。”
越是这般，牛二越爱卖弄，不停与江涛争执，直到江涛渐渐不语，只微笑的看着，这才转变了口气。
“既然涛哥不肯，那我下次再请。”牛二说罢冲出阁间，在楼梯口又转身问酒保：“咱现在就去结账，那五贯铜钱怕用不了吧。”
酒保笑道：“那用的了这么多，我已关照过柜上，小官人尽管放心去，也就二三贯钱的事。”
若是往常牛二准会跳起来骂街，但今天因被范通挤兑的不行，心里已准备把钱花光，如今能省回两贯铜钱，真当是从天上掉下路上拾得，立时欢天喜地的下楼结账。
酒保收拾干净桌面，然后对江涛道：“大官人要再用那些菜，小的就去吩咐，只是那鸳鸯五珍脍却不能再做，一来邱厨是有架子的人，做两回太费时费力，咱也不去触这个霉头，看着酒还剩许多，也不用再添，只略备些小菜就可。天气炎热，备些茶汤水饭用着，也就二三百文钱吧。”
酒保如此安排周祥，江涛倒也佩服他业务能力，只是听他又显摆鸳鸯五珍脍，又恨不得把银盘拍在他脸上。
曹小郎忙道：“咱们急得火烧眉毛，哪里吃的下东西，只略坐坐就走，不必再添。”
江涛道：“吃些充充饥，也可慢慢说事，要不占着阁子也不妥，这样吧，就按小二哥所说，加些小菜，两碗水饭，我等已吃过酒食，点上几盏茶来消消食，咱们吃着喝着聊着。”
“好咧。”酒保应声而去，片刻后就摆上了几碟猎肉鱼干等小菜，端上水饭还有蜜饯咸酸等佐茶之物，然后很知趣的掩上阁门，退下楼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