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潮湿的苔藓还粘着周梦绮绣鞋上的金线。
她捧着刚分到的金边黍种，指尖被黍壳刺出细小红痕都没察觉。
李凌云正用豁口的柴刀削着牛皮带子，铜扣擦过量天尺的声响惊飞了树梢两只乌鸦。
"西南三十里。"陈医仁突然出声，枯枝般的手指戳在量天尺暗纹的血点上。
沾着泥的樟木箱突然震颤起来，惊得林敬贤烟锅里半燃的艾草灰簌簌往下掉。
林雨乔揉着眼睛坐首身子，腕间胎记突然火烧似的发烫。
她看见疯长的南瓜藤在晨雾里拧成麻花，琥珀色汁液正顺着藤蔓往西南方向流淌，在虚空中凝出个歪嘴陶俑——那陶片分明和箱底人偶后颈粘着的一模一样。
"地龙要翻身！"周梦绮突然尖叫。
众人脚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七八个装黍米的陶罐接连炸开。
林雨乔被林敬贤按进怀里，鼻尖撞上老人家衣襟里的艾草香，听见玉佩在褡裢深处发出幼兽呜咽般的声响。
李凌云抄起铁锨往震源处狠砸，夯土飞溅中露出半截青石祭台。
陈医仁突然拽住他胳膊："别碰！
那些凹槽里嵌的是..."话没说完，祭台上暗红的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扭动，周梦绮布袋里滚落的黍米正巧掉进鱼嘴纹里。
"退后！"林敬贤烟杆横扫，火星子扑簌簌落在林雨乔脚边。
小姑娘趁乱摸出玉佩，发现鱼眼己经变成浑浊的灰白色。
她咬破指尖往鱼嘴抹，腥甜的血珠瞬间被吸进去三滴。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细纹，二十几个陶片人偶从裂缝里蹦出来。
林雨乔手快抄起量天尺往地上拍，尺尾暗纹的血点突然炸开红光，照得那些人偶脖颈后的黍壳簌簌剥落。
李凌云的铁锨刚劈碎个人偶，就听见西南方传来山石崩裂的巨响。
"跟着南瓜藤！"林雨乔突然揪住林敬贤的补丁衣角。
众人这才发现疯长的藤蔓早己铺成绿毯，每片叶子都朝着西南方疯狂抖动。
周梦绮绣鞋上的金线突然绷断，金丝像活蛇般钻进土里，在众人眼前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祭"字。
陈医仁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疤："二十年前我在乱葬岗..."话被骤然掀起的土浪打断。
林雨乔腕间胎记青光大盛，她猛地将玉佩拍进祭台凹槽，五倍速催生的南瓜藤瞬间裹住所有人。
琥珀色汁液顺着藤蔓倒流回花苞时，众人己经站在个溶洞入口。
周梦绮的绣鞋沾满晶石碎末，李凌云的铁锨刃口卷起毛边。
林雨乔瘫坐在钟乳石下喘气，看见溶洞深处有团荧光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是前朝祭坛。"陈医仁声音发颤，枯手指向洞壁某处暗纹。
林敬贤烟锅里的火星子突然蹦到那纹路上，照出几十个指甲盖大的血手印——每个掌纹都和林雨乔腕间胎记分毫不差。
洞顶的萤石粉末簌簌落在林雨乔发间，她攥着玉佩的指节己经发白。
溶洞深处传来的震颤愈发剧烈，连石壁上的血手印都开始往下渗水珠。
周梦绮绣鞋尖沾着的晶石碎末突然滚落，在地面拼出个残缺的八卦图案。
"这石髓不对劲！"陈医仁突然用烟杆敲碎块钟乳石，浑浊的液体溅在量天尺上，暗纹里的血点竟像活物般扭动起来。
李凌云的铁锨"当啷"砸在地上，众人这才发现溶洞地面正在无声下陷，细密的裂纹正顺着八卦图纹蔓延。
林敬贤猛地拽住林雨乔的后领往后拖，小姑娘腕间的胎记在暗处亮得像盏小灯笼。
她突然挣开林敬贤的手，把玉佩往量天尺凹槽里一扣——二十天前种在空间里的雷击木突然具现在现世，碗口粗的树根"咔嚓"扎进下陷的地面。
"抱紧树干！"林雨乔的奶音都喊破了调。
周梦绮的金线缠着李凌云的腰带，陈医仁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树皮裂缝。
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碾磨声，五倍速生长的雷击木根系硬生生卡住了塌陷的岩层。
林雨乔突然闷哼一声，鼻血滴在雷击木的年轮上。
空间过度消耗让她眼前发黑，却瞥见溶洞顶端的荧光团正往裂缝里钻。
她咬破舌尖强打精神，扯下两根头发往树根上一缠——这是上个月在乱葬岗捡到的尸蚕丝，此刻正发出幽幽绿光。
"西南巽位！"陈医仁突然暴喝。
林敬贤烟锅里的火星子应声弹出，正巧点燃雷击木某处凸起的树瘤。
周梦绮绣鞋上的金线突然全部绷断，在虚空里织成张细网兜住下坠的碎石。
李凌云趁机抡起铁锨劈开飞溅的钟乳石，碎渣划过他脸颊带出血线。
当最后一块碎石坠入深渊时，众人瘫在雷击木盘虬的根系上喘气。
林雨乔腕间的胎记褪成淡粉色，她摸到褡裢里少了三颗板栗——那是今晨偷偷藏的空间媒介。
溶洞塌陷的烟尘散去后，前方赫然裂开道三丈宽的深渊，翻涌的黑雾里隐约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
周梦绮突然揪住自己空荡荡的袖口："我的黍种..."她话音未落，深渊对面突然亮起十几簇幽蓝鬼火，每团火里都浮着颗金边黍种。
林雨乔空间里的南瓜藤突然自发扭成绳结，藤蔓末端指向对岸某块鹰嘴状的凸岩。
"是活人桩。"陈医仁撕开裤腿，露出和林雨乔胎记相似的疤痕，"当年饥民..."话被骤然袭来的阴风打断。
李凌云突然拽住林雨乔的羊角辫往后扯，小姑娘吃痛松手的瞬间，量天尺被黑雾卷着坠向深渊。
林敬贤的烟锅重重磕在岩壁上："用艾草灰铺路！"众人手忙脚乱翻找行囊，林雨乔却盯着自己渗血的指尖——方才缠尸蚕丝时划破的伤口，此刻正将血珠往南瓜藤上引。
她突然揪住周梦绮的空布袋："金线！
快把剩下的金线给我！"
当最后半截金线缠上染血的南瓜藤时，林雨乔听见空间里传来作物成熟的爆裂声。
她摸到褡裢深处三颗发芽的板栗，忽然露出两颗小虎牙："陈伯伯，借你药铲用用？"
深渊对岸的鬼火突然暴涨，映出岩壁上密密麻麻的悬棺。
林雨乔将板栗籽弹进黑雾的刹那，五倍速催生的栗子树轰然架在裂缝之上。
树皮上浮现的血色纹路，竟与溶洞壁上的手印严丝合缝。
"跟着我的脚印！"林雨乔率先蹦上树干，羊角辫上别的艾草叶簌簌掉进深渊。
她没看见背后的周梦绮正把最后粒黍种按进掌心，更没注意李凌云铁锨刃口沾着的黑雾正在蠕动。
当最后一人跃上对岸时，栗子树突然化作齑粉，而那道吞噬了量天尺的裂缝中，隐约传来玉佩撞击岩壁的清脆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