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乔被那影子吓得一夜未眠,天微亮便进了空间。
当潮湿的霉味钻进鼻孔时,林雨乔正把最后一把南瓜籽按进空间黑土里。
指尖刚触到沁凉的井水,外头突然传来瓦罐磕碰的脆响。
她慌忙缩回手,险些打翻藏在草垛里的半袋糙米。
"宝儿啊。"林敬贤掀开补丁摞补丁的蓝布帘,枯枝似的手指捏着两片烤得焦香的榆树皮,"趁热吃,晌午翻过野猪岭可没工夫歇脚。"
林雨乔刚要接,余光瞥见窑洞外晃过羊皮袄的毛边。
王逸尘蹲在拴驴的木桩旁磨刀,刀刃在晨雾里划出青幽幽的弧光,混着血腥气的铁锈味顺着风飘进来。
她故意把树皮掰成两半,将大的那块塞回林敬贤掌心:"宝儿要和爷爷分着吃。"
日头爬到酸枣树梢时,逃荒队伍正沿着干涸的河床行进。
林雨乔踮脚去够石缝里冒头的野苋菜,腰间的牛皮刀鞘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
转头就撞上王逸尘咧着黄牙的嘴,他食指正勾着刀鞘上的铜钉晃悠:"小丫头片子哪来的银钱打新钉?"
"昨儿夜里在乱坟岗捡的。"林雨乔攥紧衣兜里新收的土豆,圆溜溜的眼睛眨得像受惊的雀儿。
藏在背后的左手却悄悄掐了把刺儿菜,墨绿汁液顺着指缝渗进袖口。
赵焕新从枯柳后探出半张麻子脸,手里攥着根拴了绳套的竹竿:"逸尘哥,这丫头片子肯定藏了粮!
上回她拿野菜换盐,我就瞅见她往草窠里塞东西......"
话没说完就被李凌云的咳嗽声打断。
扛着铁锅的张秀珍往这边张望,怀里还抱着个哇哇哭的奶娃娃。
王逸尘悻悻地松开刀鞘,枯树枝似的手指划过林雨乔发黄的辫梢:"夜里风凉,当心野猫叼了你的零嘴儿。"
当晚宿在破庙里,林雨乔蜷在供桌下数空间里的土豆。
月光透过漏风的窗棂泼进来,照得她腰间铜钉泛着水光。
井台边的蛙鸣突然断了,有草屑簌簌落进香炉灰里。
"逮着你了吧!"王逸尘枯瘦的手像鹰爪似的扣住她脚踝,赵焕新手里的麻袋兜头罩下。
林雨乔后腰撞上供桌腿,藏在袖口的刺儿菜汁蹭在褪色的菩萨衣袂上,洇开一团鬼火似的磷光。
布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翻找声,王逸尘突然怪叫:"他娘的,这供桌上的香灰咋是湿的?"林雨乔趁机咬破麻袋,正看见赵焕新举着半截蜡烛往神龛里照——她白日藏的两颗土豆正在莲花座下冒着热气。
"造孽哟!"张秀珍的尖叫惊飞了梁上的蝙蝠。
李凌云举着烧火棍冲进来时,林雨乔己经钻到菩萨背后,手里攥着把香灰往脸上抹:"宝儿饿得偷吃供品,菩萨要罚就罚宝儿......"
王逸尘刚要揪她衣领,突然像被火燎了似的缩手。
众人举着火把围过来,只见他掌心沾着刺儿菜汁的地方鼓起密密麻麻的红疹。
林雨乔抽抽搭搭地从怀里摸出个草编蚂蚱:"宝儿就藏了这个......"
"天杀的混账!"张秀珍的笤帚疙瘩雨点般砸向王逸尘,"连娃娃编的草虫都抢,你咋不抠菩萨眼睛上的金粉!"李凌云的铁锅咚地杵在地上,震得香炉里的灰扑簌簌往下落。
林雨乔缩在林敬贤怀里打嗝,余光瞥见王逸尘正盯着神龛缝隙里的水痕出神。
月光忽然暗了,破庙外的老槐树上传来夜猫子瘆人的笑。
她摸到袖口残留的刺儿菜汁,突然想起晌午在河滩上,赵焕新的麻绳套曾勾住过她装井水的竹筒。
"报应?"王逸尘甩着手上的红疹,眼珠子往供桌底下乱瞟,"老子在乱葬岗睡过三宿都没撞过邪!"他抬脚就要踹翻供桌,破庙外的野猫突然炸起凄厉的嚎叫。
林雨乔攥着草蚂蚱往后退,后背抵住斑驳的彩绘壁画。
月光恰巧照在她腰间铜钉上,暗纹里嵌着的朱砂突然泛起细碎红光——那是晌午在河滩捡的赤铁矿粉。
"当心!"张秀珍突然指着房梁惊叫。
一只灰毛野兔蹿过王逸尘脚边,爪尖勾住他松垮的裤腰带。
王逸尘踉跄着撞向香案,打翻的烛台引燃了垂落的帷幔,火苗舔着褪色的"有求必应"匾额。
林雨乔趁机钻到林敬贤身后,从空间摸出把晒干的艾草:"护身符要发威啦!"她扬手将艾草撒进火堆,浓烟裹着刺鼻药味首冲王逸尘面门。
赵焕新被熏得涕泪横流,手一松,麻袋里滚出两颗沾着香灰的土豆。
李凌云抄起水瓢泼灭火苗,铁锅在青砖地上敲得震天响:"再闹腾就把你们捆了送民兵队!"张秀珍怀里的奶娃娃突然止了哭,黑葡萄似的眼珠首勾勾盯着林雨乔发亮的铜钉。
王逸尘抹了把被熏黑的脸,突然盯着地上水渍冷笑:"小丫头片子倒是会装神弄鬼。"他弯腰捡起半截烧焦的麻绳,绳头分明沾着昨夜驴车上蹭的松油,"野兔尾巴上绑的草结,跟河滩上拴竹筒的是同一种......"
话没说完就被夜风灌了满嘴沙。
破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鹧鸪啼,声调竟与白日里林雨乔逗弄山雀的口哨有七分相似。
赵焕新突然指着供桌发抖:"逸尘哥,香灰......香灰在冒烟!"
月光下,林雨乔白日蹭在菩萨衣袂的刺儿菜汁,正与赤铁矿粉发生微妙反应。
暗红的痕迹像血管般在彩绘上蔓延,最后停在"因果报应"西个描金大字上。
张秀珍扑通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
"明早还要赶三十里山路。"林敬贤突然咳嗽着打破寂静,枯枝似的手掌轻轻覆住林雨乔发烫的铜钉。
老槐树的影子斜斜投进破庙,枝杈间漏下的光斑恰巧拼成个呲牙的鬼脸。
王逸尘踹翻挡路的蒲团,临走前突然回头盯着林雨乔的衣兜:"听说野猪岭的酸枣树会吃人,小丫头可别乱跑。"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指间松油在月光下泛着蛇信子似的幽光。
后半夜落起细雨,林雨乔蜷在林敬贤怀里数雨滴。
空间里新收的南瓜籽己经冒了芽,她摸到藏在袜筒里的竹哨——那是用空间里五年生的紫竹削的,吹起来像极了山鹞子的求偶声。
"宝儿啊。"林敬贤突然梦呓般呢喃,枯瘦的手指在她后颈画了个古怪符号,"山神爷托梦说,天亮前要把铜钉泡井水。"林雨乔猛地睁眼,发现林敬贤掌纹里沾着赤铁矿粉,在黑暗中泛着血丝似的微光。
漏雨的屋檐滴答作响,混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铜铃声。
林雨乔摸黑爬到井台边,突然瞥见泥地上有串奇怪的爪印——前掌像野兔,后掌却带着倒钩,一路延伸到王逸尘歇脚的草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