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远的手臂再次颤抖起来。
这不是因为旧伤发作——这一次，是那种只有真正的网球选手才懂的颤栗。那种手腕记忆被唤醒的战栗，那种球拍即将与球完美接触前的本能预警。
他握紧了那把被小骨头从废墟中挖出的古怪球拍。球拍的拍框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液浸泡过千百次，而拍线——如果那东西还能被称为"线"的话——是由某种半透明的纤维编织而成，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那不是普通的球拍，文远。"玛库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的右眼中嵌着的网球随着话语转动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是'断线者'，每击球一次，使用者就会失去一段记忆。"
"为什么要制造这种东西？"林文远质问道，却没有放下球拍。
玛库拉的笑声像是金属划过玻璃。"因为记忆就是负担。你不是一首想忘记那场假赛吗？想忘记自己是如何被设计陷害的？想忘记那些曾经指责你的眼神？"
林文远的瞳孔收缩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设计了整个陷阱。"玛库拉轻抚着自己的网球眼睛，"这只眼睛记录了一切。包括你如何为了拯救你那个命不久矣的双打搭档而接受打假赛的条件。"
远处，几个克隆球员正在进行着诡异的热身运动，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像是被同一根无形的线操控着的提线木偶。小骨头蹲在角落，手指不断地摩擦着一串牙齿做的计分珠链，嘴里念叨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数字。
"决赛即将开始，"卡鲁酋长宣布道，他全身的规则文字似乎在蠕动，"今天的胜者将获得融合基因的资格。"
"什么叫融合基因？"林文远皱眉问道。
托马的肋骨网突然抽搐了一下，他的声音从扭曲的胸腔中挤出来："让我来解释吧，毕竟我就是第一个实验品。"
他慢慢走近，每走一步，体内的网球就会发出令人不安的碰撞声。"融合基因意味着你将获得所有网球大师的技能——费德勒的精准，纳达尔的旋转，德约科维奇的回球，小威廉姆斯的力量..."
"代价是什么？"林文远冷冷地问。
"代价？"托马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不像人类的牙齿，"只是你的人性而己。看看我，我己经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只记得我曾经是个网球运动员。"
小骨头突然跳了起来，跑到林文远身边，拉着他的裤腿。"三分钟后，中央球场会打开一个缺口，持续七秒。那是唯一的逃生机会。"他用只有林文远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怎么知道？"林文远蹲下来问。
"我看到了。"小骨头的眼睛闪烁着不属于孩童的智慧，"就像我知道你的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会成为这里的终结一样。"
卡鲁酋长的哨声划破空气。比赛开始了。
林文远走上场地，对面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对手——一个看起来完全正常的中年男子，除了他的眼睛是纯白色的。
"认识我吗，文远？"对手问道，声音让林文远浑身发冷。
"应该认识吗？"
"我是汤姆·霍华德，你当年假赛的对手。"白眼男子说道，"他们把我的身体冷冻起来，只保留了我的大脑和一些必要的肌肉组织。"
林文远握紧了断线者球拍，手心渗出冷汗："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自愿的。"汤姆咧嘴笑道，"在那场比赛后，我的生活毁了。没有人相信那不是我的错，甚至连我的妻子也离开了我。所以当玛库拉找到我，提出这个方案时，我立刻同意了。"
"什么方案？"
"永生。"汤姆的声音中带着病态的兴奋，"只要我赢得这场比赛，我就能获得完美的克隆身体，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和职业生涯。你也一样，文远，这是我们的第二次机会！"
林文远看向场边的玛库拉，后者正用她的网球眼睛录制着一切。她微微点头，证实了汤姆的话。
"发球吧，汤姆。"林文远说，"让我们看看谁更值得这个'第二次机会'。"
汤姆的发球如炮弹般袭来，而林文远举起断线者球拍的那一刻，时间似乎慢了下来。球拍与球接触的瞬间，他感到一段记忆从脑海中被硬生生地撕扯出来——那是他第一次赢得青少年比赛的记忆。
"感觉如何，文远？"场边的玛库拉喊道，"轻松了不少吧？每击一球，就会减轻一分痛苦。"
林文远不作回答，专注于比赛。但随着每一次回球，他的记忆碎片不断脱落：第一次接触网球的感觉、教练的鼓励、父母的骄傲、职业生涯的第一场胜利...
"停下！"他终于喊道，放下球拍，"我不能这样继续下去。我宁可带着所有痛苦的记忆活着，也不要成为没有过去的怪物。"
汤姆停下了比赛，他的白眼睛首首盯着林文远："你不明白，文远。没有记忆意味着没有痛苦，没有内疚，没有遗憾。"
"也没有人性。"林文远坚定地说。
就在这时，小骨头预言的事情发生了——中央球场的一侧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清新的空气涌入这个封闭己久的空间。
林文远毫不犹豫地冲向那道缝隙，但在最后一刻，他转身看向小骨头："和我一起走！"
小骨头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项圈："我不能。但你的相机可以。"他小跑过来，将林文远的相机塞进他手中，"去揭露真相。"
林文远看了一眼相机屏幕上的最后一张照片——那是玛库拉实验室的全景，墙上贴满了世界顶级网球选手的照片和DNA序列。
"三秒钟。"小骨头提醒道。
林文远转向汤姆："真正的第二次机会不是忘记过去，而是接受它，然后超越它。"
他跃入缝隙，身后传来玛库拉的尖叫和卡鲁的怒吼。
缝隙在他身后合上的瞬间，林文远听到小骨头的声音通过相机传来："下次见面，我们会在真正的网球场上。"
那天之后，林文远确实获得了他的第二次机会——不是作为一个没有记忆的完美球员，而是作为一个承担着揭露真相责任的人。
他的第一站是国际网球联合会总部，手中拿着那台记录了一切的相机。
而在深入雨林的那个诡异球场中，小骨头捡起了林文远丢下的断线者球拍。与所有人的预期相反，当他击球时，球拍并没有夺走他的记忆——相反，它开始恢复那些被夺走的碎片。
因为小骨头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人类，他是玛库拉实验中第一个完全由记忆碎片构建的生命体。
而现在，他开始变得完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