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铸剑坊笼罩在青白色的火光中,青铜熔炉发出的热浪扭曲了空气。祁白赤裸的上身布满细密的汗珠,在炉火映照下如同镀了一层流动的金属。他每一次挥锤都带动背部肌肉如波浪般起伏,锻打声在密闭的石室里回荡出奇特的韵律。宁微注意到他右肩那道箭伤己经崩裂,鲜血顺着臂膀流到铁砧上,在接触到赤红剑胚的瞬间化作猩红的雾气。
"再淬一次。"宁微搅动着水槽中的液体,硝石结晶在月光下泛出幽蓝的荧光。她看着祁白钳起通红的剑胚,手臂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当剑身刺入液体的刹那,蒸腾的雾气中爆发出龙吟般的啸叫,剑刃表面瞬间爬满冰晶状纹路,映得祁白眉心的伤疤格外狰狞——那是三日前火药试验时飞石留下的印记。
宫城的晨钟穿透雨幕传来时,祁白正将新铸的剑装入鲨鱼皮鞘。宁微看着他玄色朝服上的黼黻纹在灯下流转,金线绣的星图暗合昨夜阴镜显示的城防布局。当他的手指拂过剑格处的血槽时,宁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早知道黑鹰会提前进攻。"
祁白系玉带的动作顿了顿,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转身时,宁微看见他腰间除了官印还挂着个熟悉的锦囊——里面装着试验剩余的所有火药。"《墨子·备城门》有载..."他的声音混在雨打芭蕉的声响里,"当以正合,以奇胜。"
卫王宫的白玉阶上残留着夜雨的水洼。宁微跟在祁白身后,看着他踏过积水时朝服下摆溅起的细小水珠。大殿内的青铜鹤形灯燃着通宵未熄的烛火,黑鹰玄衣上的金线云纹在暗处仍泛着冷光。当卫王抚摸着呈上的火药配方时,宁微注意到这位君主指甲缝里藏着暗红的污垢——与阴镜中显示的祭镜血渍如出一辙。
"祁卿此术甚妙。"卫王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手中帛书的边缘己经卷边,"寡人欲令工坊..."
黑鹰突然向前半步,靴底与金砖相击的脆响打断王言。他袖中滑出的铜镜残片让宁微呼吸一窒——那分明是见心镜的碎片!"王上明鉴,"他的指尖抚过镜缘缺失的蟠螭纹,"据墨者供述,此等奇技需以童男童女..."
剑光如匹练划破殿中昏暗。祁白的血淬剑在黑鹰咽喉前半寸停住,剑身上流动的纹路正发出诡异的嗡鸣。卫王案上的玉镇纸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宁微看见黑鹰背后的商贩正悄悄比划着墨家暗号——那是"机关楼"三字的手势。
暴雨如注的归途上,祁白的马车突然转向城西。宁微从车窗看见濮水己经开始倒灌,浑浊的河水正吞噬着低处的民宅。"黑鹰改了镜谶。"祁白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新伤——那是个与见心镜纹路完全相同的烙印,"他要的不是卫国,是完整的见心镜。"
机关楼的地窖里堆满了公输家的遗作。宁微看着祁白启动墙上的青铜机关,隐藏的暗格缓缓吐出个檀木匣子。里面躺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卷用金线捆扎的帛书——《墨守心鉴》。当祁白展开泛黄的绢布时,宁微看见扉页上画着两面相对的铜镜,镜间连着条扭曲的通道,旁边小楷标注:"星槎可渡,魂归有时"。
子时的更鼓刚过,东门就传来了喊杀声。宁微站在机关楼的顶层,看着祁白将火药装入特制的铜管。他手指的动作稳得可怕,哪怕城墙方向己经亮起冲天的火光。"黑鹰炸了防洪堤。"他说话时嘴角渗出血丝,心口的烙印正泛着不祥的红光,"河水半刻钟就会淹没这里。"
当第一波洪水冲垮西市牌楼时,宁微终于明白了帛书的含义。她看着祁白将见心镜残片嵌入机关楼核心的青铜柱,整个建筑突然发出齿轮咬合的轰鸣。楼顶的铜雀开始旋转,展开的翅膀投射出星空图谱——正是她在现代博物馆修复过的战国星图!
"镜谶第三十七象。"祁白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心口的烙印此刻亮如烙铁,"天星倒悬,魂归紫府。"他抓住宁微的手按在青铜柱上,柱体的温度正在急剧升高,"记住,真正的见心镜是..."
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宁微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看见祁白的血淬剑贯穿了黑鹰的胸膛,而对方手中的镜片正折射出万千星光。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现代博物馆的修复室,工作台上的青铜镜残片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镜中倒映出的竟是浑身是血的祁白正向她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