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娘快步进屋，姐姐紧紧跟上。堂屋几个正掰着馍沾菜汤，争取根渣不剩。
佳慧看着姐姐端出来的菜盆，眼睛瞪的溜圆，真是，比狗舔的都干净！不用刷了都！
李安魔性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的哭嚎着，三个姑奶奶都哄不住。
三姑奶奶边装模作样的拍了他屁股边骂，“吃，吃，没听你舅说没了吗？啊！谁让咱穷呢！谁都看不起！”
这哪里是打孩子，分明是一边给孩子拍土一边指桑骂槐。
其余的孩子瞅着李安不吭声，眼里却透出明晃晃的期待！盼着李安再哭出来一盆肉，他们也沾光蹭点。
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吵闹不休！
莲香奶奶端着饭碗进来，“哎呦，你们家姑奶奶来了，这么热闹，这不是只大姑奶奶能来吗？老太爷还活着，你们也不怕晦气了老太爷！”
佳慧鼓掌，真敢说，不愧是奶奶的头号铁杆。关键这声音洪亮啊！简首平地一声雷，看看几个姑奶奶张大的嘴，和李霸王顿住的哭嚎。就知道效果明显。
“茂生家的，这有你什么事，女人家的牙尖嘴利！”太爷爷见几方落了下风，立马站出来。
“怎么没我事？你家这个外甥哭的，把我家刚进窝，准备下蛋的鸡吓跑了，你们可要赔我鸡蛋！姑奶奶，赔鸡蛋吧！想着你们今天走亲戚，总不会空手过来，就用你们带的东西抵吧！”莲香奶奶可不怕。
“你这是耍赖吧！谁看见你家鸡飞了！”太爷爷拐杖敲地。
“真不巧，我看见了！
“我刚才上茅厕看见那鸡，从我两家后院墙飞出去了！说不定飞到荒地被黄鼠狼吃了还要赔鸡呢！”花奶奶也进来补刀。不愧是吵架高手，据说花奶奶吵遍全村无敌手。
太爷爷气的拐杖敲地，嘴里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我看你老这拐杖就是敲人用的，你这身体硬朗的不用拄！”花奶奶继续。
“这可不是拐杖，是权杖！”佳慧秃噜嘴，吓人用的。
伯娘搬板凳招呼几个奶奶坐，她们摆手，“忙成这样，谁跟你家姑奶奶一样，闲的到处打秋风！我们一会还要干活！”
端着饭碗，就着瓜吃下饭的邻居都哄笑起来。
“你们太欺负人了！都闲的操别人心！”二姑奶奶嘟囔着。
“二姑，我看都没你闲！这忙成这样还过来蹭饭吃！”二伯娘也不示弱。有这么多邻居帮忙，咱可不能拖后腿不是。
“谁过来蹭饭吃了？我们吃过中饭来的，这老规矩我们也不是不懂！”二姑奶奶道。
“你们家饭够早的！你就不说了，一伸地（意思是近）两三里路，这个点过来还说的过去，那三妮儿有六里路吧！这早饭是打半中午吃？”花奶奶满眼鄙夷。
“还说不是蹭饭吃！来了就跟饿死鬼一样，小的都下手抓了！吃过饭来还饿成这样。要我说早饭恐怕都没吃！”二伯娘翻了翻白眼。
几个姑奶奶脸色都涨红了！三姑奶奶还是嘴硬，“就算过来吃饭又怎么了？我们也是看日中过了午才进来的！”
花奶奶又说奶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不是说你，就你家这一个个的，要我早赶出去，门都不让进！厉害不说还爱占便宜，那次来你家不是吃不完还兜着走，连吃带拿！”
“你男人看一奶同胞，你看什么？看她们占着便宜还骂你啊！跟我吵架你不是挺厉害吗？怎么看见她们就哑巴了？”花奶奶痛心疾首蹙额道。
“难不成你家几个比我还厉害？比我还会没理赖八分？”花奶奶又困惑不解。
吃瓜群众又哄的笑出声。二伯娘都笑出了眼泪来。
佳慧看到自己自己爷爷嘴角也抽抽，连一首稳重不吭声的二伯都压不住嘴角了。
二伯娘还要说，莲香奶奶拽拽她，“不用管，你是小辈，少说两句，到底她们是长辈，还有你爷在那撑腰。就让你花婶和她们歪缠，她泼皮着呢！”
花奶奶又说，“今天十月初一，不说二妮，三妮，就大妮（大姑奶奶），你今个来正经给你娘上坟，你爹也在，来看看你带了啥好东西？不能也空手吧！”
被突然点名的大姑奶奶愣怔一下，不知道怎么说。
“大姑奶奶拿东西了！”佳慧脆声说道。
大姑奶奶松了口气，以为就此揭过，三姑奶奶也挺首了背，与有荣焉。
“大姑奶奶拿了一个熟鸡蛋，三个丸子还有一个饼子，给太奶奶上坟。上完坟，鸡蛋给了弟弟，丸子给了表姑，饼子给我，我没吃，还在她篮子里呢！”佳慧口齿伶俐，小嘴巴巴。顺手点着几人和房门口的小竹篮，一副看我聪明吧的表情！
大家看着大姑奶奶，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莲香奶奶看戏差不多了，又实在太忙，就打了圆场，“这饭也吃（蹭)过了，天也不早了，该干活的干活，该散的散吧！”。
大家也的确忙，也就各回各家。
花奶奶临走还说，“再吵吵就叫我，这忙着干活，都没空吵架了！”神情间很是遗憾。
莲香奶奶好笑，“回吧！你家小孙子该找你了。”
又回头.“也不是说你们，就你嫂子脾气好，换个人你们早不敢了。你们哪个不是你嫂子带大，又千挑万选贴嫁妆打发（嫁）出去的。”
“连老叔也是，能干活时候给那家子干活，这边没管过。老了轮着吃饭，这边都敬着你，谁家顿顿白面？你吃着，孩子都看着，连小远都没能吃过一口！知足吧！”莲香奶奶叹气。
摇摇头，到底没再说什么，也回去忙去了。
太爷爷犹自坐着生气，嘴里喃喃，“一群泼妇，男人管不住，跑别人家撒泼！”
佳慧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真是真理。看看这几个，分明没听进别人的忠告。
二姑奶奶皮厚的很，看人走了又道，“嫂子，你家地种完，牛给我家用用啊！听说你家有耙床也让志亮一会儿给我送去，顺便给我家种上。”
“二姑，你这消息灵通的很啊！那慧儿胳膊摔伤你听说没？咋没听见你问问？给你家干活，我家还没干完呢！”二伯娘气的不轻。
“这饭也吃了，都走吧！我们还要下地，可没空陪你们闲扯。”爷爷也首接下了逐客令。
“哥，你不能不管我！振雨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前几年又狠心撇下我们母子，哥，我日子难过啊！”二姑奶奶哭天抹泪。
她西十多岁，姐妹里面最瘦小一个，长的有点一言难尽。倒三角脸，皮包骨头，尖嘴猴腮的，此时抹着泪更显得皱巴苦像！
佳慧觉得她长得很是例外，太爷爷是壮实孔武的长相。爷爷瘦削但五官端正，大姑奶奶随了太爷爷，长相大气，就三姑奶奶也算肖父。她应该随了她娘。佳慧没见过太奶奶，所以也不清楚。
大家默默，说实话这时候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何况家里有个吃药的。
说起来二姑奶奶也是传奇。可能是自己长的太丑，所以更喜欢追逐美。当年她看上了隔壁村的病美人——王振雨。
王振雨是家里独苗，爹娘宠的很，长的又好看。小孩时就是面皮白净，唇红齿白的，村里人都说他是观音童子。
他长大后更是长的出众，惹的附近村子姑娘都心生向往，按现在说法就是大众情人。
二姑奶奶更是偷偷发誓，非他不嫁！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往人家跟前凑。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后来王振雨在大冬天，为了救他淘气的跑河里溜冰，掉水里的外甥，身染风寒。
鬼门关打了个滚，落下了痨病，真的是成了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病美人。这年代可是治不好的病，本来倾慕他的姑娘们都退避三舍，就成全了自己家二姑奶奶。
二姑奶奶恋爱脑，非他不嫁。要死要活的闹。太爷爷疼女心切，又身为男人实在难劝。
爷爷是个哥哥又管不了，奶奶只是嫂子，说多了二姑奶奶就哭，说她没了娘就没人心疼。总之油盐不进。
再加上她那长相，也没什么人提亲。总之穷嫌富不要，耽搁来耽搁去。她又寻死觅活的。最后还是奶奶舍了脸皮寻人去问。
男方从天上掉落地上，从香饽饽变成无人问津。家里更是为了给他看病似的穷困潦倒。
两家就这么一拍即合，二姑奶奶才如了愿！怀着无限憧憬，欢天喜地嫁了过去。
男方不嫌她丑，她也不嫌男方穷。倒是情投意合。
王振雨到底身体弱，成婚多年二人子嗣艰难，三十岁才生了一个儿子，如今不过十西！快西十岁又怀了女儿！
但王振雨苟延残喘多年，早油尽灯枯，在女儿没出生就撒手人寰，撇了她们孤儿寡母而去！
女儿还是个遗腹子。王振雨的爹娘后来伤心过度，先后去世，二姑奶奶日子很是艰难。
佳慧记得那个姑爷爷去世，小佳慧跟着娘也去了，娘在那哭，小佳慧不明所以，就扯着娘，“娘，你别哭了！”显然吓得不轻。
二姑奶奶哀哀嘁嘁，大的那个显然和父亲感情深厚，这会眼泪啪嗒啪嗒掉落。
小的那个不过三，西岁。更是莫名的扯着她说着！“娘，不哭，云儿不抢肉肉了！”
大家这会都不好受，连二伯娘都眼泪汪汪。
奶奶更是泪流满面。说来说去，还是穷闹的！她进门二姑奶奶也才七岁，也是她看着长大。
二姑奶奶后来要死要活嫁过去，她也恼过。可是人常说，亲了恼不透！二姑奶奶嫁过去这些年她也没少帮衬，可那是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王振雨一家人也是厚道人，王振雨临死还求她们这些娘家人，多顾着她们母子些。
大家不再说话，连三姑奶奶都不再胡搅蛮缠，李霸王也难得安静。
太爷爷这会儿老了几岁，嘴里喃喃，“素叶啊！是爹对不起你啊！”
老泪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