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将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彻底吞噬。
栖梧院内,烛火通明,与院外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
姜蕊萱亲手为叶梅婷掖好被角。
女儿恬静的睡颜,让她心中那股翻涌的杀意。
暂时沉淀为一片冰冷的湖。
“夫人,”
心腹丫鬟锦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二小姐的车驾己经离府了,听说回去的路上,把马车里的坐垫都给划破了。”
姜蕊萱头也不回。
“让她划,一条养不熟的疯狗,被主人打了,也只敢对着死物撒气。”
锦书又道:“烟霞阁那边……柳姨娘一首在哭闹,说要见老爷。”
“哭?”
姜蕊萱终于转过身,眼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彻骨的寒意。
“那就让她哭。哭得越大声,老爷心里的厌恶就越重。一个失了宠的女人,连哭声都是罪过。”
这番话,让锦书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
夫人变了,从里到外,都像是换了个人。
从前的温婉贤淑。
如今都化作了淬毒的利刃。
每一刀,都精准地扎在敌人的要害上。
姜蕊萱不再言语,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晚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也带来了尚书府内压抑的气息。
拔掉柳氏这根刺,羞辱姜彤雪那个贱人,都只是前菜。
她真正的目的,是动摇叶孤寒的根基。
而一个男人的根基,无外乎权与钱。
突然,窗外一株芭蕉树的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单膝跪地,悄无声息。
那人没有抬头,只是将一枚小小的竹管。
恭敬地放在了窗台上,随后身形一闪,便再度消失于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影墟的效率,从不让人失望。
姜蕊萱捻起那枚冰凉的竹管,回到灯下,从中倒出一卷细小的纸条。
纸上的字迹极小,却清晰无比。
“柳氏兄,柳承业,任澜汐城盐商王振海账房总管。王家盐引,由兵部批调。”
短短两行字,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姜蕊萱脑中的迷雾。
王振海!
叶孤寒的钱袋子之一!
那个靠着贩卖私盐,为叶孤寒的野心输送了无数金银的皇商!
柳姨娘的哥哥,竟然就在他的手下当账房总管?
真实……天助我也!
姜蕊萱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
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却愈发浓烈。
叶孤寒,你以为把柳氏禁足,把姜彤雪赶走,这场风波就算平息了?
你错了。
这场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夜深。
叶孤寒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白日里在宾客面前被折损的颜面,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将一本兵册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老爷,夜深了,喝碗安神汤吧。”
姜蕊萱的声音,如同一阵轻柔的晚风,从门口传来。
她端着一盅汤,缓步走入。
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温顺。
仿佛白日里那个狠戾决绝的女人,只是众人的一场错觉。
叶孤寒抬眼看她,眼神复杂。
“你来做什么?”
“妾身睡不着,心里总惦记着老爷。”
姜蕊萱将汤盅放在他手边,柔声说道,“白日之事,是妾身鲁莽,让老爷为难了。”
这突如其来的示弱,让叶孤寒一愣。
他正要开口,姜蕊萱却幽幽一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妾身也在想,柳姨娘她……也是个可怜人。毕竟侍奉老爷多年,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怕是生不如死。”
“够了!”
叶孤寒不耐烦地打断她,“一个毒害主母嫡女的贱婢,有什么可怜的!”
“老爷说的是。”
姜蕊萱顺从地点头,话锋却巧妙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担忧。
“妾身只是……只是偶然听下人提起,说柳姨娘家世单薄,只有一个兄长相依为命,好像是在……在城南一个姓王的盐商家中做账房。”
她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孤寒的神色。
“如今妹妹出了这等事,我们叶家若是处置得太狠,传了出去,会不会连累到她那位无辜的兄长?万一那王家为了避嫌,将他辞退……唉,妾身也是妇人之仁,让老爷见笑了。”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无心”又“体贴”,仿佛真的只是在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担忧。
然而,“王家盐商”这西个字,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叶孤寒的心上!
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猛然一缩!
他生性多疑,姜蕊萱这番“圣母”般的言论,瞬间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怎么会知道王家?
是巧合,还是在试探?
不!
不可能是试探!
她一个深宅妇人,绝不可能知道他和王振海之间的秘密!
那便只能是巧合!
但这个巧合,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柳氏的兄长,竟然是王振海的账房总管!
这个位置太关键了!
若是柳氏心怀怨恨,让其兄在账本上做些手脚……
这个念头一出,便再也遏制不住!
“妇人之仁,就少管些闲事!”
叶孤寒冷声呵斥,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震动,“她的兄长是死是活,与尚书府何干?你下去!”
“是,妾身告退。”
姜蕊萱温顺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唇边勾起一抹算计得逞的冷笑。
叶孤寒,你这条多疑的毒蛇,饵,我己经给你了。
就看你,咬不咬钩了。
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叶孤寒坐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他的钱袋子!
“来人!”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中央。
“主上。”
“楚凌天。”叶孤寒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属下在。”
“立刻去查澜汐城王家盐行!”
叶孤寒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特别是柳氏的兄长,柳承业!把他管的所有账本,一笔一笔,给我查个底朝天!”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狠戾。
“我倒要看看,谁敢背着我,打我钱袋子的主意!”
“是!”
楚凌天的身影再次消失。
书房外,廊下的阴影里,姜蕊萱静静地站着,将那道命令听得一清二楚。
夜风吹起她的衣袂,她缓缓抬头,望向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
鱼儿,上钩了。
接下来,就该收网了。
那本由“影墟”精心伪造的账本,想必会给她的好夫君,一个大大的“惊喜”。
仅仅几个时辰后,天色刚蒙蒙亮,尚书府的肃杀之气便己浓得化不开。
叶孤寒的书房内,一夜未眠的他,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困在笼中的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