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蕊萱前脚刚走,书房内那股因喜悦而升腾的热气,便一寸寸冷了下来。
叶孤寒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楚凌天便从阴影中走出,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
“大人。”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叶孤寒眉头一皱,心中那点得意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看见了楚凌天高举过头顶的手,以及他手中那卷用黑色蜡封,却沁出点点暗红血迹的密函。
“澜汐城的急报。”楚凌天垂着头,声音里压抑着惊惧,“被……被截了。”
轰!
叶孤寒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个响雷。
“你说什么?”
他一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卷密函,指尖触及之处,那血迹尚未完全干涸,带着一股黏腻的触感。
他撕开火漆,展开竹简。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惊惶,最后几个字,更是被一道利刃划破,竹简的边缘还带着被暴力撕扯的痕迹。
“目标消失,疑有泄密。”
这八个字,如同八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了叶孤寒的眼球里!
“哐当——!”
他身侧桌案上,那只刚刚还盛着热茶的白玉茶盏,
被他反手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西下飞溅,溅上楚凌天的脸,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废物!”
叶孤寒一声怒吼,胸膛剧烈起伏。
他猛地将那染血的竹简拍在桌上。
昨日朝堂之上,御史大夫那张充满嘲讽的脸,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叶尚书连自家后院都风波不断,清誉受损,又如何能护我昭京防务周全?”
旧的羞辱,新的失败!
两股怒火交织在一起,在他胸中轰然炸裂,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大人息怒!”
楚凌天伏在地上,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属下失职!但……但是对方的行动太诡异了!就像是提前收到了警告,在我们的人动手之前,就撤离得干干净净!这……这必定是府中出了内鬼!”
内鬼!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叶孤寒的滔天怒火,却让他坠入了更深的寒潭。
他不是蠢货。
能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兵部尚书的高位,他的心机手段远非常人可比。
一个念头,一个几乎被他自己都快遗忘的怀疑,此刻如同破土的毒笋,疯狂地在他脑海中滋长。
姜蕊萱!
那个从疯癫中清醒过来,性情大变的女人!
她先是变得温婉贤淑,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接着,又“恰好”在此次澜汐城行动的关键时刻,带着孩子们前去游玩。
一切都太过巧合!巧合得就像是有人精心编排的一出大戏!
他一首以为,那是她终于认清了现实,学会了为母的本分。
现在想来,那温顺恭谦的伪装之下,藏着的,恐怕才是最深的算计和背叛!
与此同时,栖梧院。
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密室之内,烛火摇曳。
姜蕊萱一袭素衣,静立于案前。
她面前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戴着判官面具的黑影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主上。”
黑影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三日之内,彻查昭京所有关于叶家的谣言源头,己耗费黄金三千两。玄铁卫在各处的暗桩消耗巨大,若再抽调人手应对尚书府即将到来的彻查,我们的玄铁库存……恐怕撑不过这个月。”
姜蕊萱神色不变,听着这惊人的数字,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缓缓抬手,拔下鬓边那支赤金点翠的凤凰发簪。
这是她出嫁时,姜家老夫人亲手为她戴上的,是她身为姜家嫡女身份的象征,价值连城。
“铛”的一声脆响。
凤簪被她毫不留恋地掷于石案之上,金凤的眼眸在烛火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光。
“熔了它。”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连同我所有嫁妆头面,一并熔了。我不要金子,我要人。我要所有潜伏的眼线,今夜就必须全部就位!”
书房内,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叶孤寒猛地转身,一把揪住楚凌天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硬生生拎了起来。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刺骨。
“从现在开始,给我彻查整个尚书府!”
“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内鬼给我揪出来!无论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胆敢背叛本官——”
他的视线,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栖梧院的方向。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温婉的女人,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
手里拿着一株草药,耐心地教导着叶梅婷辨认药性。
阳光洒在她们母女身上,画面宁静而美好。
可这幅画面,此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定要叫他!”
叶孤寒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情被森然的寒光所取代。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乎是同一时刻,栖梧院中。
正与翠浓低声说着话的姜蕊萱,动作微微一顿。
一股如有实质的冰冷杀意,如同毒蛇一般,从书房的方向遥遥传来,精准地锁定了她。
她心中一凛。
来了。
叶孤寒,他终于开始怀疑我了。
她的反应快得惊人,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对着空气中一个微不可察的阴影,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影墟预警,所有暗线,即刻蛰伏!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叶孤寒,你终于察觉到了吗?
可惜,己经晚了。
你以为你要抓的“内鬼”,藏在府中的某个角落里。
你又怎么会想到,那把最致命的刀,就睡在你的枕边,夜夜与你同床共枕。
夜幕,悄然降临。
整个兵部尚书府,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
平日里巡逻的护卫数量骤然增加了三倍。
一道道黑影在屋檐和角落里穿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