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溪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
沈聿修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薄茧,却奇异地抚平了她指尖的颤抖。
林溪像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沈聿修稍稍用力地握住了。
“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有我在。”
这三个字,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林溪冰封的心口。她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疏离,而是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深沉的、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专注和……势在必得?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她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沈先生,今天谢谢你。但……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沈聿修看着自己空落的手掌,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却没有再逼近。他看着她竖起尖刺的防备姿态,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成温和包容的笑意。
“好。”他点点头,语气轻松自然,“那……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外面记者很多。”
“不用了,王姐会安排。”林溪立刻拒绝。
“嗯。”沈聿修也不强求,侧身让开通道,“那,路上小心。”
林溪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通往后台的通道深处。首到转过弯,再也看不到沈聿修的身影,她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息。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那句“有我在”和那个深邃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周后,林宅。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父林振邦坐在昂贵的红木书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摊开的,是娱乐版和财经版两份截然不同的报纸。
娱乐版头条:【豪门婚变!林氏千金林溪签售会后台怒撕婚约书,顾总当场黑脸!】
配图是林溪撕碎文件的瞬间,以及顾承屿铁青的脸。
财经版头条:【顾氏股价震荡!联姻告吹疑云,顾氏继承人情感纠葛引投资者担忧!】
“啪!”林父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林溪!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撕毁婚约书?!”林振邦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
林溪站在书房中央,背脊挺得笔首。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认错,而是平静地迎视着父亲愤怒的目光。
“父亲,我和顾承屿不可能了。那份婚约,从一开始就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林振邦气得浑身发抖,“那是两个家族的合作!是几十亿的利益!由得你任性妄为?你知不知道顾家现在什么态度?顾承屿他父亲亲自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你让我们林家的脸往哪搁?!”
“林家的脸面,难道要靠牺牲女儿的幸福来维系吗?”林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锋利,“顾承屿心里装着别人,您难道不知道?您让我嫁过去,是让我去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顾太太,还是去做一个随时会被替代的笑话?”
“你懂什么!”林振邦厉声打断,“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利益才是永恒的!叶清澜?一个画画的女人,能翻起什么浪?顾承屿迟早会明白谁才是对他、对顾家最有价值的人!”
“最有价值的人?”林溪笑了,笑容里满是悲凉和嘲讽,“在您眼里,我从来都只是一个有价值的筹码,对吗?”
“你!”林振邦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好!好!翅膀硬了!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不讲父女情面!顾家的联姻,你必须给我挽回!否则……”
“否则怎样?”林溪打断他,眼神冰冷,“停掉我的卡?冻结我的账户?还是把我赶出家门?”
她看着父亲因震惊而微微张大的嘴,继续平静地说道:“不用您动手。我今天回来,就是告诉您,我会搬出去住。林家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再动。我的学业和……我的事业,我自己负责。”
“你的‘事业’?”林振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你写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你以为靠卖几本书,就能养活你自己,就能对抗顾家,对抗林家?林溪,你太天真了!”
“能不能,是我自己的事。”林溪不再多说,微微鞠了一躬,“父亲,保重身体。”说完,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这个压抑了她二十多年的书房。
身后传来林振邦气急败坏的咆哮和砸东西的声音,林溪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回到自己住了二十年的房间,她拿出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只装了几件常穿的衣服、笔记本电脑、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以及那枚温润的“云砚”印章。其他的奢侈品、首饰、一切象征着林家大小姐身份的东西,她都留在了原地。
拖着行李箱走出林宅富丽堂皇的大门时,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冰冷的“家”,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电影学院。”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王姐的电话:“王姐,帮我接戏。什么角色都行,只要有机会。”
电话那头的王姐显然吃了一惊:“小溪?你……你不是还在上学吗?而且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
“现在喜欢了。”林溪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平静无波,“我要进娱乐圈。”
她要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系。林家大小姐的身份是枷锁,神秘作家“云砚”的身份暂时也需隐藏。只有进入一个全新的、完全由她自己打拼的领域——娱乐圈,她才能真正地“消失”在顾家和林家的视线里,才能有机会……重新开始。
三个月后。
影视城,《流光纪》剧组。
盛夏的影视城像个巨大的蒸笼,闷热难当。林溪穿着一身粗糙的宫女戏服,厚重的假发套压得她头皮发麻,汗水顺着鬓角不断滑落。她正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自己那场只有两句台词的背景板戏份。
这三个月,她过得前所未有的辛苦。搬出了林家,靠着“云砚”的版税租了个小公寓,拒绝了沈聿修几次不动声色的帮助,他总是能找到各种合理的借口,比如“朋友工作室正好缺个文案兼职”,倔强地靠自己生活。她疯狂地跑剧组试镜,从龙套、特约开始,一点点积累经验。
王姐说得没错,她这张脸和气质,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属于顶级。但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想要出头谈何容易。她拒绝了所有暗示性的规则,只能靠实力和一次次试镜去争取微小的机会。
“喂,那个演小宫女的!到你了!快点!”副导演在不远处粗声粗气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