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州,可敦城。
“蔑儿乞人果然打过来了…”
后衙里,苏星河皱起了眉忧虑道:“三万铁骑南下,咱们镇州岌岌可危啊。”
萧万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我这便传令各营做好城防,固守各门…”
“萧刺史且慢!”
这时,段延庆忽然出言打断了他。
萧万里心中微觉不悦,说实话他是有些瞧不起这个双腿残废、面目狰狞的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易哥这么看重他。
当即萧万里没好气地道:“哦,那不知段先生有何赐教?”
段延庆丝毫不在意他语气中的阴阳,淡淡然道:“我们在城墙上和他们打,打赢了最多是守住城池,蔑儿乞人劫掠周边一番后退兵而走…别说伤筋动骨,就连一丁点的惩罚都没有受到;
将来萧制使腾出手来想收拾他们,还是要面对一个强大的部族。”
苏星河点了点头:“段兄言之有理,那你的意思是?”
段延庆反问道:“库存里还有多少火药?”
“明面上的几乎都用光了,只有我工坊下的密室里,还剩下三百颗铁火球、一千多个诡火雷…这是咱们镇州城里最后的火器了。”
“这些就够了…咱们无须守城,只要把战场选在镇州城外的大河谷,将手中的一万二千步军提前做好布置埋伏,就可以全歼这三万铁骑,一举荡平蔑儿乞部!”
“什么?”萧万里、苏星河齐声惊呼。
“我不同意!”萧万里旋即怒道,“战争变幻莫测,一旦咱们的埋伏失败,不但守军精锐尽丧,就连镇州城也保不住了…到时候,拿什么和易哥交代?拿什么和朝廷交代?”
段延庆也不过多解释,只是低沉地道:“我们不会输…只要肯听我的部署。最后我只想告诉你们——守城只是咱们的分内之事,而吞灭蔑儿乞部才是立下不世的奇功!
两位如果淡泊名利,那就当段某适才是在说废话罢。”
萧万里与苏星河对视一眼,见他也略微颔首,只好叹了口气道:“先说说你的计划…”
——————
在忽鲁八的带领下,蔑儿乞四部的三万骑兵提刀上马,杀气腾腾跨过乌鲁古河。
前方便是岔口的河谷地带,自此南下一马平川,不到半日功夫便可杀至可敦城…全军上下整装待发,马不停蹄地直奔河谷而去。
复行了十余里地,只见两面山坡起伏,一排排洁白的营帐就扎在河谷中央,帐篷顶上飘出来袅袅的炊烟。
忽鲁八冷哼一声:“离了萧易,这天道军果然就中看不中用了。其手下尽是些酒囊饭袋之辈,根本好不知兵…居然放弃雄城大邑,跟咱们的骑兵在平原野战!”
手下几个酋帅跟着首领齐声狂笑,更加不把天道军这万把来人放在眼里!
当即忽鲁八挥舞着弯刀,一马当先地喝道:“敌人就在眼前,踏平营垒,杀光他们!”
喊话间,三万铁骑的先锋部队已踏入河谷间的宽阔平地。
眼看天道军的营地越来越近,秃骨撒似乎已经能看到营帐上方竖起的“萧”字大旗…这时,耳畔传来一连串石破天惊的巨响!
轰隆,轰隆,轰隆隆!
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先头部队被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听到响声,两名军士推着段延庆乘坐的素舆从牙帐里钻了出来。
看着对面平地爆出来一朵又一朵的“炸云”,接着无数骑兵陷落,支离破碎…他喃喃自语道:“看来这批‘诡火雷’的药量有些过头了,回头得跟苏星河说一声,可不能再这么浪费了…”
忽鲁八的铁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踏进了段延庆事先布置好的“雷区”。
当先头部队察觉不对,想要勒住坐骑停下时却已然不及;后续兵马由于强大的惯性,身不由己地冲撞过来…当场人仰马翻,踩踏无数。
忽鲁八当机立断,喝令道:“大家不要乱,权且按兵不动。杀死所有无主马匹,以防误炸友军!”
传令全军,死了主人的马匹被骑兵稳住,全部割喉,在哀鸣声中痛苦倒下,鲜血潺潺…
半晌,才算把蔑儿乞人的惊慌骚乱镇压下去。众人停在了雷区中央,不敢挪动半步,周围出奇的安静。
原本平坦的空地一片狼藉硝烟,土坑遍地,残肢四散,这支如饿狼般的骑兵大军已变成了一只只受惊的羊羔,十停至少损失了三四停…
看着前方不远处悠然自得的天道军营帐,忽鲁八恨得牙根直痒:明明敌人就在眼前,可偏偏无法发动冲锋,大战一场!
不过蔑儿乞的骑兵能等,天道军却不给他们任何这个机会。
段延庆面无表情地一挥手,随即冲锋的响彻整个军营,羿射营的五千神弓手整齐划一的摆开架势,挽弓搭箭。
“所有人,放箭!”
一时间,漫天箭雨密密麻麻地飞来,落入敌方的大队骑兵当中。
蔑儿乞人全部化作了被定住的“活靶子”,匆忙地举起用柳条或皮革编涤而成的臂盾进行抵挡。
避之不及的骑兵不是身中数箭,惨叫着倒下。
射手们轮番上阵,持续不断地取箭、放箭,形成密集的“火力网”,无情地收割着敌军人马的生命。
忽鲁八被身旁护卫的旁牌挡住,耳畔不断传来箭矢穿空声、火药爆炸声、士兵惨叫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了一起,让他心如刀绞。
进退不得之际,一瞥眼却见东北方向有处河谷岔口无人把守,似乎是一条生路。
虽然到处都是神鬼莫测的诡雷,但冲出去搏一搏,却总好过在这里一动不动地让龙城兵乱箭射死…
眼下忽鲁八再顾不得其他,冒着诡雷爆炸的风险,率领剩余残部转向,往东北岔口狂奔而去。
又是一阵惊爆如雷,在付出了近千条鲜活的生命后,忽鲁八所部骑兵训练有素地排成三列,如长蛇般浩荡荡地拐进岔口,通过了狭窄的谷口。
终于避过“羿射营”的漫天箭雨,护卫们这才宽心放下旁牌,更加马不停蹄地想要逃出深谷。
耳听周围再无诡雷的爆响,忽鲁八不觉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暗道: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个天道军…不过他们这些宵小也只会用这些旁门左道的火器,算不得真好汉。
待自己整合了各部兵马,杀到可敦城下,定能让他们丢盔卸甲,大败亏输!
他正在那里幻想着如何重整山河,谁知谷口竟滚落下数块巨石,将其后路封住…霎时之间,两侧的山岗上冒出无数名“三昧营”的榴弹投掷手,各个手臂肌肉虬结。
苏星河站在高处的大青岩上,一声令下,军士们立刻朝敌人的头顶疯狂投掷着“铁火球”。
段延庆自改投萧易门下,虽说痛改前非,但骨子里的那股“阴狠毒辣”之气却仍未稍减半分,对待敌人更是毫不留情。
他故意在绝境里制造一处“生”门,让敌人产生“可以逃出生天”的误判;而在放弃了拼死一搏的战斗意志后,求生的本能反而将他们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之前在开阔平地,这些蔑儿乞的骑兵东躲西藏,尚且能够闪避得开箭矢;可而今身处狭窄的河谷,如何能躲得掉?
只见那些硕大的铁罐一一炸裂,满地“开花”;万千铁片激射而出,拥挤在一起的骑兵无人幸免,一时抱头鼠窜、哀鸿遍野…
一路夺命狂飙,除了忽鲁八在两百多名亲卫的保护下狼狈地逃了出来,余下的所有骑兵都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深谷里。
且说逃出谷的忽鲁八眼前豁然开朗,外面竟是一片草场。
不等众人各自庆幸劫后余生,风吹草低见“劲卒”——萧万里已经带领“玄武营”的五千精锐,组成战阵,浩浩荡荡地向他们平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