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受伤了!被雷劈中了!”苏桃强忍着腹部的绞痛和刺骨的冰冷,声音尖利地指向那巨物脊背靠近头颅的位置——那里,一大片青黑色的鳞甲焦黑翻卷,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血肉,伤口深可见骨,边缘还残留着丝丝缕缕诡异的、尚未完全熄灭的蓝白色电光!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和泥腥,弥漫在浑浊的空气中!正是这可怕的创伤,让它失去了对洪流的控制,被裹挟着撞入了古易居!
这头遭受天雷重创的巨蛟(或者说,未成年的龙),此刻成了古易居灾难与希望的诡异混合体!它庞大身躯的阻塞,奇迹般地减缓了洪水灌入院落的速度和冲击力,暂时避免了整个后院被瞬间彻底淹没的厄运。但它每一次痛苦翻滚、挣扎,那布满骨刺棱角的巨大尾巴扫过,都带起排山倒海的泥浪,将院中的一切——人、兽、器物——如同落叶般卷飞!它那双在浑浊泥水中偶尔睁开的、如同巨大熔金灯笼般的竖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剧痛、狂暴的天威反噬,以及一种被蝼蚁般生物围观的、濒死巨兽的狂怒与屈辱!
“深子!带人堵侧面!用木头!顶住墙!不能让水再冲垮别处!”爷爷最先从极致的震撼中找回一丝理智,嘶哑着发出指令。他看出这巨蛟的挣扎无意攻击人,纯粹是剧痛失控。我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和学生们拼死扛起被洪水冲散的粗大原木,死死顶住后院两侧摇摇欲坠的墙壁。
苏桃的目光死死锁住巨蛟脊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焦黑伤口,以及伤口边缘跳跃的、令人心悸的电光。那不仅是肉体的创伤,更是天雷残余的毁灭力量在侵蚀它的生机!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不顾冰冷的泥水己漫过大腿,不顾腹中越来越剧烈的绞痛,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向廊下那张被泥水半淹的古琴!
她将琴猛地抱起,琴身和她的衣裙都沾满了泥浆。她奋力将琴架在廊下一张尚未被完全淹没的石桌上。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恐惧和身体的痛苦,将全部心神凝聚于指尖。然后,她猛地拨动了那根最粗壮、最低沉的宫弦!
“嗡——!!!”
一声低沉、浑厚、带着金铁震颤之音的巨响,猛然从泥浆遍地的院落中炸开!这声音并非琴曲,而是模仿着方才那道撕裂天地的霹雳余韵!带着一种引动天地之威的决绝意志,首首刺向那头在泥水中痛苦翻滚的巨蛟!
奇迹,在毁灭的边缘降临。
当那模仿天雷余韵的沉重宫弦轰鸣响起,那头狂暴挣扎、熔金竖瞳里充满毁灭怒火的巨蛟,动作猛地一滞!它巨大的头颅艰难地转向琴音传来的方向,那双熔金般的眼睛,穿透浑浊的泥水和弥漫的血腥气,死死盯住了廊下那个浑身泥泞、挺着孕肚、双手按在琴弦上的渺小身影!那琴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动雷霆共鸣的韵律,竟让它脊背上残余跳跃的蓝白色电光,如同受到安抚般,瞬间黯淡、收敛了许多!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似乎也随之减轻了一瞬!它眼中的狂暴,被一种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理解的茫然所取代。
爷爷看准这千钧一发的喘息之机,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猛地冲向药房,不顾泥水飞溅,从最深处一个密封的陶罐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黑色小瓶——那是他珍藏多年、以数种至阳至刚的雷击木粉末和烈性药草秘制的“引雷散”!传说能疏导雷电余威,续接生机,但也霸道无比!
“桃丫头!继续!别停!”爷爷嘶吼着,毫不犹豫地拔开瓶塞,将里面刺鼻的黑色药粉尽数倒入口中!他枯瘦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青筋暴起!他抱着那个空瓶,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纵身扑入齐腰深的浑浊泥浆,朝着那头如山般横亘在洪水豁口处的巨蛟冲去!目标首指它脊背上那道依旧闪烁着危险电光的焦黑伤口!
巨蛟似乎感受到了爷爷身上散发出的、那引雷散引动的、与它伤口处残余天雷同源却带着疏导意味的霸道药力,它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熔金的竖瞳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警惕和一丝微弱希冀的低沉嘶鸣。但它并未攻击,只是痛苦地扭动着脖颈。
爷爷拼尽全身力气,在激荡的泥水中稳住身形,猛地将那个还残留着浓烈药粉的空瓶,狠狠按进了巨蛟脊背上那道焦黑翻卷、电光闪烁的伤口深处!
“嗤——!!!”
一股刺鼻的青烟猛地从伤口处腾起!伴随着一种血肉被极致灼烧的可怕声响!巨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咆哮!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砸落泥水之中,激起滔天巨浪!
然而,就在这惨烈的景象中,那伤口边缘跳跃的、顽固的蓝白色电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消散!伤口深处翻卷的焦黑血肉,也停止了进一步的碳化坏死!引雷散霸道的药力,如同最锋利的矛,刺穿了天雷残余的毁灭桎梏,为垂死的生机强行开辟了一条生路!
巨蛟庞大的身躯彻底在泥水中,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沉重的、如同拉动破风箱般的喘息。熔金的竖瞳失去了狂暴的光彩,只剩下巨大的疲惫、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看向那个在泥水中摇摇欲坠的瘦小老人时,流露出的复杂光芒。那光芒里,有痛苦,有感激,还有一种跨越了物种鸿沟的、对生命的敬畏。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柱抽打着泥泞的院落,却也在迅速冲刷着肆虐的泥浆。洪水失去了后续力量,开始缓缓退去,留下满院的狼藉和那个如同黑色山峦般静静匍匐在豁口处的巨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