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才感到一丝迟来的、带着苦涩的松懈。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身体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口袋里的智能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幽光,是一条新短信,没有发件人号码,内容简洁冰冷:
明早8点,北郊拆迁区入口。任务简报:异常动物死亡事件。联系人:赵刚。
北郊拆迁区?
异常动物死亡?
陈默看着这条没头没尾的指令,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
这就是他的“第一个任务”?像个真正的特工一样去调查死猫死狗?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桌上,屏幕的光在黑暗中跳动了一下,映出他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和茫然的脸。
他想到了小李、小张他们,按照赵刚的说法,他们会被送进“疗养院”进行“观察治疗”,首到“忘记”该忘记的东西。
一种无力感和负罪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那部该死的手机。
黑暗中,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内袋。
那部老旧的诺基亚安静地躺在那里,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皮肤。
爷爷照片里那扇刻着不祥符咒的木格窗,再次浮现在脑海。
这部手机……
到底连接着什么?而自己,又到底被卷入了怎样的旋涡?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陈默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拖着疲惫不堪、隐隐作痛的身体,按照短信指示,坐上了开往北郊的早班公交车。
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旧厂房和杂乱的城乡结合部取代,最后变成大片大片被蓝色铁皮围挡圈起来的拆迁区域。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水泥碎屑和垃圾腐烂的混合气味。
北郊拆迁区入口,一片狼藉。
残垣断壁随处可见,瓦砾碎石堆积如山,几栋尚未完全推倒的老屋像被啃噬过的骨架,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墟之中。
巨大的“拆”字涂满了断墙。
几辆挖掘机和渣土车停在远处,像沉睡的巨兽。
一辆沾满泥点的黑色越野车停在入口附近。
车旁,站着赵刚那铁塔般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那件磨损的黑色战术夹克,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废墟。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穿着黑色作训服、身材精悍的年轻队员,正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陈默走近,赵刚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和不太自然的站姿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来了?”
赵刚的声音依旧是那种砂纸摩擦般的粗粝,“情况简报路上说。上车。”
他拉开车门,率先坐进了驾驶位。
陈默和那个年轻队员坐进后排。
越野车发出一声低吼,碾过碎石瓦砾,颠簸着驶入拆迁区深处。
车窗外,景象愈发破败凄凉。
倒塌的房梁,散落的旧家具,破碎的锅碗瓢盆,还有随风飞舞的白色塑料垃圾袋。
空气里的灰尘味更重了,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
腥气?
“目标区域在拆迁区西北角,靠近中心祠堂旧址那片。”
赵刚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一份薄薄的资料夹丢到后排。
“自己看。”
陈默拿起资料夹翻开。
里面是几张现场照片和一份简短的报告。
照片触目惊心:
几只不同品种的猫狗尸体,死状极其诡异。它们并非被碾压或利器所伤,而是像被某种东西从内部彻底抽干了所有血肉!尸体干瘪、萎缩,紧紧地裹在皮毛之下,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眼眶深陷空洞,嘴巴大张着,露出同样萎缩发黑的牙龈和牙齿,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恐惧。照片背景是拆迁废墟的角落,断墙下,瓦砾堆旁。
报告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初步排除常规死因(疾病、中毒、物理伤害)。尸体无外伤,内脏及体液离奇消失。发现地点集中,具有高度异常性。
备注:报案人(钉子户王老头)声称系“地脉断裂,饿鬼出笼”所致。
“地脉断裂?饿鬼?”
陈默看着这充满民俗恐怖色彩的描述,眉头紧锁。
这和他之前遇到的电梯鬼影、招魂怨灵似乎又有所不同。
“王老头,本地有名的钉子户,死守着祠堂旁边一间快塌了的祖屋。”
赵刚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带着一丝冷嘲,“封建迷信的老顽固,嘴里没几句靠谱的。不过这次……”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死的猫狗数量有点多,而且死的太快、太干净。民调科数据库里有类似案例,指向一些……非自然的‘进食’行为。”
非自然的进食?
陈默看着照片上那些干瘪的宠物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想到了饮水机锈水带来的噩梦,想到了废校怨灵带来的恐惧。
这一次,又是什么东西?
越野车在一个相对空旷的瓦砾堆旁停下。
这里靠近拆迁区的边缘,旁边还有几间摇摇欲坠、门窗都被木板钉死的老屋。
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口,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夹克、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头,正佝偻着背,用一把豁了口的破扫帚,神经质地扫着门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赵刚和陈默三人下车。
刚走近,那老头——显然就是王老头——
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异常警惕,甚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惊恐。
看到穿着作战服的赵刚和他身后的队员,
王老头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一种愤怒取代。
“滚!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滚出我的地方!”
王老头挥舞着破扫帚,声音嘶哑尖锐:
“拆!拆!就知道拆!祖宗留下的风水都让你们败光了!报应!报应来了!”
赵刚眉头都没皱一下,对这种场面显然司空见惯。
他上前一步,魁梧的身形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王大爷,我们是来调查最近死猫死狗的事的。您报的案。”
“调查?调查个屁!”
王老头激动地唾沫星子横飞,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远处一片被瓦砾半掩的空地。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那底下是什么?!是镇煞石!是老祖宗埋下去镇着下面那些东西的!你们倒好!挖地基!动土!把石头给撬松动了!”
他越说越激动,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地脉断了!知道吗?!地脉一断,下面那些饿了多少年的东西……它们……它们闻到味儿了!它们要爬出来了!这些猫猫狗狗……只是开胃菜!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人!就是你们这些不信邪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恐惧,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格外瘆人。
陈默顺着王老头颤抖的手指方向看去。
那片空地靠近一堵尚未完全推倒的、布满苔藓的青石老墙。
墙根底下,散落着一些新翻出来的泥土和碎石,隐约能看到一块半埋在土里、边缘不规则的青黑色石头一角,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
镇煞石?地脉?
就在这时!
“吼——!!!”
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充满了暴戾和痛苦的咆哮,猛地从拆迁区深处传来!
那声音嘶哑、浑浊,带着一种非人的疯狂!
紧接着,是沉重的、跌跌撞撞的奔跑声和砖石被撞翻的哗啦声!
方向,正朝着他们这边!
赵刚和他的队员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年轻队员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配枪,眼神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
赵刚则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还在挥舞扫帚、兀自咒骂的王老头拽到了身后!
陈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己经伸进了冲锋衣的内袋,紧紧攥住了那部冰冷的诺基亚!
是那个东西?
被王老头称为“饿鬼”的东西来了?!
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一个高大魁梧、穿着沾满泥浆的工装背心的人影,从一堆断墙的拐角处踉跄着冲了出来!
是那个包工头!
陈默昨天在资料照片上见过他,负责这片区域拆迁的小头目。
但此刻的他,己经完全变了模样!
他双眼赤红!
不是熬夜的红血丝,而是一种如同燃烧的炭火般、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猩红!
整张脸扭曲变形,肌肉虬结,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
嘴角咧开着,淌着粘稠的涎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低吼!
他手里,赫然提着一把沉重的、沾着泥土和暗红色污迹的大号工程锤!
“老刘!你怎么了?!”
赵刚身后的年轻队员认出了来人,惊疑地喊道。
那包工头——
老刘,对呼喊充耳不闻。
他那双赤红的、如同野兽般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赵刚身后……
被保护起来的王老头!
“呃……呃……饿……”
嘶哑浑浊的声音从他淌着口水的喉咙里挤出来,充满了对“食物”最原始的、最暴戾的渴望!
下一秒!
老刘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双手抡起那柄沉重的工程锤,如同失控的蛮牛,带着一股腥风,朝着挡在王老头身前的赵刚,狠狠冲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