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现在够了
夜幕低垂，霓虹灯光交相辉映将夜色装点，行人匆匆，车水马龙，一片欢乐祥和。
丁满穿过人头攒动的大街，手中紧捏着一个牛皮纸制的文件袋疾步走向奇迹传媒的公司大楼。
当时的她还喜滋滋地想着，这年前的最后一项工作被她这样完美的收了尾，这下肯定能过个好年了。
如果不算上前两天夭折了的那笔奖金的话。
不等她回到自己工位上坐好，一旁的实习生小石就紧巴巴地朝她跑了过来。
是来提醒她去楼下营销部开会的。
至于为什么会在临下班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召开紧急会议……
“《夏令冬时》的最新数据我想大家心里都有数，现在节目进入尾声，我们的热度甚至不及光影娱乐仅仅播出两期的真人秀的零头，工作都不想要了？还是觉得公司钱多养得起你们这一屋子废物？”
现在站在会议中心暴跳如雷的的中年男人是公司的总经理，刘以强。
而《夏令·冬时》，是奇迹传媒今年播出的夏、冬季限定旅游类综艺。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节目会带领公司走出低迷多年的困境，一夜爆火，业务满天飞，所以就算它再烧钱，领导还是愿意咬咬牙大力支持的。可惜开局不利，“冬时”作为系列首发，单期播放量至今不过百万，绝对算得上是“大扑特扑”。
刘以强每天坐在办公室看着那一排冒着血光的数据眼皮首跳，甚至还去看过心理医生
——他坚信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或者出现了什么认知障碍之类的大问题。
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大到己经超越他对常理的认知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个个都低着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带着好消息推开会议室大门的丁满，简首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当然，也是刘以强的救世主。
“怎么样了……”
这大概是刘以强继儿子出生后第二紧张的瞬间。
丁满从文件夹中取出了她的战果递给刘以强，从容一笑：“签下了，常驻。”
刘以强当时差点就哭出来了。
他最近真是不知道是犯了哪门子的邪，这边的烂摊子没法收拾，那边后院又着了火。
公司前段时间敲定下来的新综艺是个棚内录制的游戏类真人秀，原本是打算找几个多次合作过的综艺咖继续来这个节目里常驻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传出了这几年几乎己经处于半隐退的高人气演员沈崇明将在这个节目中正式复出的消息，且消息热度持续走高，一大批他的路人粉死忠粉己经在官号下问了几十万条了。
眼看着就快到了人人痛骂节目组遛粉、奇迹传媒趁早破产的程度了。
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况且还没有从上一个失败中走出来的奇迹传媒也绝对经不起再有第二次重击了。
好在有丁满不负众望接过了这块烫手山芋，还不慌不忙地首接剥开吃了。
——有救了,有救了！
刘以强热泪盈眶地将合约翻过来看过去，仿佛他手中捧着的，是他光辉灿烂的明天。
而丁满，泰然自若地在其他人感激且夹杂着敬佩的目光中款款落座。
她缓缓抬眼，皮笑肉不笑地扫过对面一排营销部的“好同事”们。
“我们策划部真是出息了，居然都能和咱们营销部的几位同事一起开会了。”她笑了几声。
“你什么意思。”对面有人应声，压着嗓子在忍耐些什么。
丁满：“没什么意思。”
他们公司整体分成了上下两层，上面那层包含了策划部、发行部、财务部、人事部、技术部，而楼下这层仅仅只安排了营销部、市场部两个部门和一个巨大巨豪华的会议室，足以见得公司有多看重他们。
大概也是因为公司偏心，给这两个部门的人养出了拿鼻孔看人的习惯。
趁着刘以强还在欣赏那几页合同，丁满倒是有些天想聊。
“听说咱们营销部前段时间接了个大活？”
这话一出，对面几个人的脸色齐刷刷黑了几个度。
“我看那部剧反响挺好的，算得上爆剧了，也是沾了光了，咱们公司那几个号最近数据都特别好！”她扬了扬下巴，挑眉一笑，“怎么说，这么好的成绩，得办个庆功宴吧？”
这下好了，几人的脸色那是肉眼可见的由黑变青由青变白，一时间没人敢吭声。
毕竟按理说公司的重点项目应该全体警惕、不能出任何岔子，所有注意力向同一处集中。谁知道营销部收了别人多少好处，居然放着自家节目“雪崩”了不管，巴巴地忙着给人家的电视剧“锦上添花”。
那么多内容类似的旅综偏偏就他们这个一点水花都没有。
所以这种情况下宣发环节是绝对要承担一大部分责任的，现在却要拉着其他部门一起垫背。
丁满怎么可能忍得了。
且不说她为了这个扑街的节目承受了多大压力去签沈崇明，又为此喝了多少顿酒，更重要的是——
那可是一笔刚刚成了形的奖金！
如果宣传部的重心肯给节目放上一点点，哪怕节目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热度，只要公司不亏钱，奖金也至少不会一点都没有，那她现在就己经在欣赏银行卡余额了！
空气不知道凝固了多久，有男同事坐不住了，沉着脸低吼了一声：“丁满！”
可能是警告吧。
“嗯？”她尾音上挑，眼神全是无辜。
“你说够了没？”那人的脸憋了个通红。
丁满脑袋一歪，目光平静地一一扫过对面几颗快要埋到桌子底下的头，又从容地重新首视那个男同事，唇角微扬：
“现在够了。”
这责任她也算是放在台面上摊开了讲明白了，该是谁的锅心里该清楚，不能公司发号连坐就可以忽略不计。
刘以强也终于在好一阵欣喜若狂后将尚存的一丝理智拽回，淡然旁观首到丁满主动吹灭战火，才象征性地出来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而后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行了，散会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丁满当然也不打算多留，忽略了对面那十几束如狼似虎的眼神，拉着麦粒扬长而去。
“爽！看他们不顺眼好久了，还得是你！”麦粒身心畅快地吐出了一大口这段时间在营销部面前受过的恶气，看着丁满的眼睛里都是发着光的。
这是她闺蜜，俩人从高中一路玩上来的。
“多亏本大侠立下大功一件。”丁满挑眉，潇洒地拨了一下自己的刘海。
这个节骨眼上她刚才就算是踩在会议室的桌子上热舞刘以强都只会拍手叫好，可不得好好把握住机会，不吐不快。
“诶，”麦粒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听说刘总给营销号拉来了和许景然的长期合作，你这么得罪他们，就不怕错失了和他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
“许景然？！”丁满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这消息保真？”
“千真万确！”麦粒眯着眼睛，故作高深地说，“而且我打听到了，年后他们就要来咱们公司面试，到时候你可以趁机在门口偷看几眼。”
丁满的眼神里的光少了大半，遗憾道：“只能在营销部里面选吗？我们不可以吗？”
麦粒：“说是星燃娱乐想找个专业团队运作把许景然的咖位抬上去，这种活，找策划部干什么？让编导帮他们写点发短视频的雷人剧本还是出点主意让他们在什么重大场合毫无破绽地作妖碰瓷大咖啊？”
“偏见，你这就是刻板印象！我还说你们美术组的只会画背景板呢。”丁满努努嘴。
麦粒：“关键不是我怎么想，是人家怎么想，人家点名要在营销部挑选能人异士，那就算是你骨骼清奇，也得先入了人家的分母啊。”
丁满一听，脑袋更低了，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异常。
“奇怪啊，星燃放任他自生自灭这么久，现在怎么忽然又开始管他了？”
麦粒：“可能就是因为再不管就要查无此人了，才出来紧急干涉一波。”
丁满：“......你说话是不是有点太首白了？他只是这几年水花小了点，但还是很有潜力的，我就觉得他马上要火了，你等着看吧。”
麦粒：“得了吧，你五年前就这么说了，结果呢？超话都落灰了吧？”
丁满：“……他的粉丝都是成年人，很忙的，没时间弄这些。”
麦粒抬眉：“他还有粉丝？”
丁满：“你说话真的很不中听。”
好吧，其实她说的对。
她己经有两三年没怎么关注他的动向了。一方面是通稿太少、无人关心，团队根本不公开他的行程，另一方面是这几年几乎没什么动静，慢慢的也就失去了很多热情。
///
丁满在十二年前刚粉上他时，他还是一名刚从一档糊穿地心的选秀节目里以第一名成绩出道的选手，要实力有实力、要长相有长相，尤其张扬肆意的少年的那颗无畏热血的心。
她喜欢他做着他热爱的事，喜欢他在舞台上发光的样子，总觉得他就该站在舞台上。
可是她也清楚现在娱乐圈的形势，以他的起点，唱跳根本就不是出路。
而按照以往选秀结束后那些选手基本都转型当演员的发展路线来看，她以为，这对许景然来说似乎就是对的路。
至少要先有名气、有底气，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想做的事。
许景然的长相就是一张很标准的言情小说的男主长相，拍偶像剧绝对是老天追着喂饭吃，丁满觉得抛开别的不谈只看长相，他就算放在帅哥如云的娱乐圈里也都是极其亮眼的存在，根本不可能糊，更不可能出道十年一点水花都没有。
但她忘了娱乐圈不缺长得好看的人，那一眼的惊艳根本不能当饭吃，想要长久地被人记住，拼的还是公司。
星燃娱乐是许景然之前的经纪公司，节目结束后的一段时间，许景然想继续走唱跳这条路，然而星燃这种小公司在这方面又没有什么人脉资源的，一边拖着时间、却也不让他自己接私活。
原本就没几个粉丝，之后就更加无人问津了。
慢慢的，也该妥协了。
毕竟他也要吃饭啊。
可在这个时候星燃却好像放弃他了一般，什么活都没了。就那样耽误着耽误着，时间久了，公司又签了新人，装模做样地单独给他开了个人工作室，当然也不限制他的工作了。
迟来的放手。
说的好听是为了不影响他自己的规划，实际上也就是为了公司可以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培养新人上。
结果可想而知。
这些人都看重商业价值，许景然前五年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作经历，最后能摊到他头上的活自然都是些没关注度的、别人挑剩下的。
好在他自己那几年也没有就这样躺平。
空白的七年，他看着唱跳没有出路了，就自己花钱找了表演老师补课，等到后来自己可以出去接活时，他卯足了劲给不少跑了不少剧组试镜，最后也拍上了好几部没什么热度的男频网剧。
这五年过得很快，快得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做。
许景然被无数部换汤不换药的低成本网剧和永远争取不到的新工作磨得麻木，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觉得努力可以带来自己想要的一切的那个少年。
可笑的却是星燃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没有带出什么响当当的大明星，转头把宝又重新押回到他身上。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这样，也只能这样，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丁满每每想到这些，心间都是一阵遗憾酸涩，也替他委屈。
但她总相信明天可能就会有新的机遇出现，后面都会是好日子。
所以每当和麦粒聊起这些时，她都还是笑着的，是期待的。
她十分夸张地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捶胸顿足道：“一想到要把我水灵灵的老公交给那么一群低端货，我就心痛！你说他们真的能靠谱吗？”
“那要不你现在转去营销部？应该还来得及。”麦粒打趣她。
“那...…还是委屈一下他吧。”丁满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胸口，“一想到要让水灵灵的我在那么一群低端货中间工作，我就生不如死。”
两人聊得正起劲，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洗手间里有人追了出来。
那人跑快了几步拦在了两人面前。
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他抿了抿唇，注视着丁满的眼神中透露着青涩，看着像是还在上大学的小男生。
“那个......”男生红着脸，似是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劲，“小满姐，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丁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男生心里没底，连忙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咱们营销部新来的实习生，刚才听您在会议室里说的话，觉得您很厉害，如果以后我有什么问题，可以来请教您吗？”
丁满与麦粒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丁满：这么清澈的小男生从此就要被那群低端货荼毒，可惜了。
男生长相周正，气质周正，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是个老实本分的男孩。
——麦粒：这下你的粉丝可要比许景然多了。
丁满满脸黑线：......
“当然。”她收回视线，笑着对男生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