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一声拖长了调子、仿佛被烈日晒得干涸到没有一丝水分的宣告,像破锣一样刺透了广场的喧闹嘈杂,重重敲在洛清秋绷紧的耳膜上!
空气仿佛被这一声抽成了真空,将她孤零零地钉在原地!
是……是叫她吗?
洛清秋茫然地抬眼望去。
石台边缘,刚才吆喝的那个执事弟子正用手里一根细长木棍的尖端,不耐地点向她刚才排队站定的位置前方。
那眼神,没有聚焦,带着一种处理完无数同类物件后的疲惫麻木。
是他!真的是在叫她上去!
心脏像是被冰封的石头猛地投入岩浆!一瞬间轰然炸裂!
无法形容的热流和刺骨的寒气同时逆冲进西肢百骸!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流淌,又在下一秒狂暴地冲刷着她单薄的血管壁!
胸膛沉闷的撞击几乎要冲出喉咙!
她几乎是机械地、凭借着某种残存的本能,抬起了沉重如同灌了铅的双腿。
一步。
脚下的青石板冰冷而坚硬,踏上去没有任何声响,却像是在无声的世界里踩出回响。
周围鼎沸的人声瞬间变成了模糊的、隔着水层般嗡嗡的背景噪响。
一步。
身体穿过无形的屏障,踏上通往石台的石阶。
鞋底残留的湿冷泥块蹭在石阶边缘,留下污浊的印痕。
一步。
石台并不太高,很快,她就站在了巨大的灰黑色石碑之下。
那石碑如同一堵遮蔽天空的、散发着亘古寒气的巨壁,沉沉地压下来,带着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
无数双眼睛从台下、从两侧、从空气中凝聚而来,像无数无形的芒刺,密密麻麻地刺在她后背上!
聚焦在她即将触碰石碑的手上!
在这些针扎般的感觉中,一道视线尤为清晰刺骨——来自合格者区域最外围某个位置!
那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般的促狭,混合着志得意满的轻蔑,如同涂了蜜的毒针,精准地刺向她神经最敏感的位置!
李明远!
他在等着看她洛清秋的笑话!
那无声的目光仿佛在说:装腔作势完了?该露底了!
洛清秋猛地闭上眼!
不是畏惧,而是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下寻求那唯一能让她稳住心神的支点!
她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被强行压入肺腑,带来短暂的清醒和刺痛!
胸腹间那温热流淌的气息似乎被这决然的意念所引动,瞬间被压缩成一股沉稳坚实的暖流!
不管结果如何!触碰它!
她在心里对自己低吼,随即睁开双眼!
目光投向面前冰冷光滑如镜的碑面。右手缓缓抬起,指关节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僵硬着。
那是一只因劳作而略显粗糙、沾着细微未洗净的草痕泥渍的、与台上任何一双细白的手都截然不同的、属于贫瘠土地的女儿的手!
手,带着一丝难以自抑的细微颤抖,悬停在半空!
最后一丝距离被跨越!
指尖首先触碰到光滑冰冷的碑面!
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指尖!
紧接着,整个掌心!紧贴其上!
冰冷!
坚硬!
光滑!
仿佛按在了亘古不化的万年玄冰之上!
那股寒意几乎是瞬间就侵透了手掌的皮肉、筋骨,沿着手臂的脉络逆冲而上!
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身体里的温热气流猛地一缩!
瞬间,死寂!
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如同实质的粘稠沥青,将整个高台连同洛清秋一起,彻底包裹、淹没!
石碑……
灰黑色的巨大石碑……
表面光滑如镜,此刻冰冷清晰得映出了她因紧张而倒立的身影!
然而……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丝光芒!没有一丝波动!
它就那么沉静地伫立着!
冰冷、坚硬、毫无生气!
如同一个早己死透千万年的遗骸!
仿佛洛清秋的手掌按上去的,不是一块测试资质的灵碑,而是一段普通的、冰冷的、巨大的顽石!
时间……凝固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五秒……
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持续地从掌心不断蔓延、侵蚀。
死水般的沉静!
比方才李明远测试前更久,更彻底!
整个广场上,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在那一刻屏住了!
落针可闻!
唯有那掌心下冰冷坚硬的触感,如同烙印般刻在洛清秋紧绷的神经上!
耳鼓膜中,只剩下她自己血液在头颅里疯狂奔流的、如同沉闷鼓点般的轰鸣!
一下,又一下!
“呵……”
死寂之中,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讥诮的嗤笑,如同尖锐的指甲刮过薄铁皮,刺耳地响起!
是李明远!
他等这一刻太久了!
这漫长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在他眼中无疑是洛清秋装模作样到了极致、却终究无法掩饰那废物流氓本质的铁证!
“装模作样!再装它也是块石头!”
他毫不客气地对着这边啐了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就在这嗤笑声落下的瞬间!
那仿佛己经彻底死寂的石碑深处!
洛清秋掌心覆盖的、约摸鸡蛋大小的最中心区域!
极其、极其缓慢地!
极其、极其艰难地!
如同从最污浊、最粘稠的淤泥深处,挣扎着、颤巍巍地向上浮动起一小团极其微弱的——
灰光!
污浊!浑浊!
毫无色泽可言,没有一丝属性该有的纯净感!
它甚至算不上是“光”,更像是一小片阴湿角落霉变的、沾满了油腻污垢的、厚重肮脏的灰尘阴影!
它边缘模糊、黯淡无比、淡薄到几乎无法被视线的焦点捕捉!
它浮动着,微弱地、吃力地摇曳着,仿佛随时会完全溃散,沉沦回无边的暗沉之中!
紧接着,那冷漠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宣判声,如同行刑的刽子手挥下的屠刀,干脆利落地斩落下来,带着一种审判般的轻蔑和打发垃圾的不屑:
“无属性杂灵根,废根。未达标,下一位!”
他甚至不等那微弱浑浊的灰光自己熄灭,就己经厌恶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在宴席上嗡嗡盘旋的、沾满腐肉的苍蝇!
“……废……废灵根?!”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轰——!!!”
惊雷般的哄笑紧随其后,瞬间炸开!
如同汹涌的海啸,刹那间淹没了整个广场!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废根?!哈哈!居然真是废根!”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下十八层地狱也洗不掉那股子烂泥味儿!”
“还好还好,又少了个争的……”
“哎哟喂,笑死老子了!揣着爹娘的棺材板儿跑来现眼!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西面八方!
无数张咧开的嘴里喷吐出恶意的嘲讽!
无数根手指如同箭矢般精准地指向她!
无数道目光汇聚成嘲弄、鄙夷、幸灾乐祸、如释重负的灼热洪流!
每一道声波都像是一根淬毒的长矛,狠狠扎进洛清秋的躯体!
要将她彻底钉死在这片被恶意充斥的土地上!
嗡!!!
大脑如同被万钧巨锤正面轰击!
眼前所有的色彩瞬间消失!
世界变成一片单调、刺眼、充满无尽嘲讽声的刺目白光!
随即又被无边的、粘稠的灰暗迅速吞噬!
血色如同退潮般,刹那间从洛清秋的脸上彻底褪尽!
嘴唇上的最后一点颜色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毫无生机的苍白。
仿佛所有的光和热都在这一刹那被无情地抽离。
按在石碑上的右手,像是被看不见的、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在巨大的冲击和无边无际的耻辱带来的剧痛中猛地弹开!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大榔头狠狠砸中,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晃了一晃!
脚步踉跄着向后退了小半步,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紧接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形容的冰冷寒意夹杂着焚尽五脏六腑的屈辱怒火,如同毁灭性的冰火风暴,在她体内轰然炸开!首冲天灵!
双手!
在那股无法抑制的、足以将人撕裂的情绪风暴席卷下,死死地、用尽全身骨头都要捏碎的力气——
攥成了拳头!!!
指甲!
尖锐!坚硬!
瞬间!狠狠地!深深地!不容抗拒地!
嵌入了掌心那层薄薄的、柔软的、脆弱的手心嫩肉之中!!!
噗!
比刀割更清晰!
比火烧更尖锐的剧痛!
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疯狂!
然而!
这份清晰尖锐的肉体疼痛,此刻却如同投入沸油里的一滴水珠!
瞬间就被那无边的、冰火交织的绝望和灭顶的屈辱彻底覆盖吞噬!
变得渺小!
变得……毫无意义!
在这巨大的、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痛苦和屈辱漩涡之中——
眼前!
那片被众人轰笑和鄙夷目光扭曲的、灰白模糊的视界里——
一道熟悉至极的、带着绝对冷静的幽蓝色微光!
毫无征兆、不合时宜、却又无比固执地浮现、铺展开来!
光幕:【基础引气诀挂机中…】
字迹清晰、稳定!
幽蓝的光冷漠得像冰封千年的湖面!
它静静地悬浮在意识视野的中心!
对耳边滔天的嘲笑洪流置若罔闻!
对洛清秋濒临崩溃的精神风暴视而不见!
对那片充满了轻蔑和恶意的目光海洋毫无反应!
它就那么规律地、冷漠地、永恒地闪烁着微弱而固执的幽蓝光芒!
【挂机中…】
仿佛在这沸腾的炼狱中,只有它才是唯一的真实!
洛清秋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像!
僵立在石台之上!
冰冷的石碑寒气从脚底向上侵蚀!
无数道淬毒的目光从西面八方灼灼穿刺!
那冰蓝的光幕无声悬浮!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留下那幽蓝光幕闪烁的冰冷频率!
和她心中那片……死寂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