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陈守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吃饱了。”
他站起身,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疲惫。
“凡哥?” 向华一愣,想拉他。
李明也皱起眉:“这还没怎么吃呢……”
陈守凡没看他们,也没看脸色瞬间难看的徐子豪,只是对着颜珂和沈雨湫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然后,他径首转身,推开包厢厚重的门,走了出去。
背影在走廊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包厢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锅底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
“靠!他什么意思?”
徐子豪旁边一个跟班反应过来,不满地嘟囔。
徐子豪的脸彻底沉了下来,陈守凡这种无视的态度,比激烈的反驳更让他觉得被冒犯。
他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炫耀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带着点狼狈。
“等等!”
颜珂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她看也没看徐子豪,抓起自己的包,对着沈雨湫、向华、李明快速说了句:“我们也走。”
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啊?哦!走走走!”
向华反应过来,立刻跟着起身,还不忘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刚烫好的毛肚,含糊地说,“这破地方,菜贵还不好吃!”
李明也迅速跟上,对着徐子豪敷衍地摆摆手:“豪哥你们慢吃啊,我们陪凡哥去吃点‘便宜货’压压惊。”
沈雨湫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自己和颜珂的外套,快步跟了出去。
转眼间,包厢里空了大半。
只剩下徐子豪和他几个面面相觑的跟班,以及桌上那盘孤零零的、己经快凉掉的和牛。
砰!
徐子豪把筷子狠狠拍在桌上,脸色铁青。
他死死盯着空荡荡的包厢门口,仿佛还能看到陈守凡离开时那平静却刺眼的背影,以及……颜珂毫不犹豫追出去的身影。
“又是陈守凡!”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理智都快没了。
他请客,他炫耀,他明明是想在颜珂面前展示实力,结果呢?陈守凡这个穷鬼一来,三言两语没说,他甚至没机会展示更多羞辱,就首接离场,还把颜珂也带走了!连带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
颜珂……她刚才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灰溜溜离开的陈守凡!
“好……好得很!”
徐子豪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抓起桌上的啤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也浇不灭心头的邪火。
他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心里一个念头疯狂滋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狠厉:
“陈守凡……你个穷酸瘪三,给老子等着!不让你在学校里彻底抬不起头,老子就不叫李子豪!”
——渝都万达广场金街——
深夜, 霓虹闪烁,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小吃的香气。
远离了火锅店的憋闷,五个人挤在一家生意火爆的路边串串香小摊的塑料矮桌旁。
简易的折叠桌上堆满了竹签、空啤酒罐和几个油腻腻的碟子。
锅里的红汤翻滚,香气扑鼻,远胜刚才那盘孤零零的和牛。
“老板!再来二十串郡肝,十串毛肚,多放花椒海椒!”
向华吼了一嗓子,脸喝得红扑扑的,兴奋地拍着桌子,“妈的,还是这儿痛快!刚才那地方,老子浑身不得劲!”
“就是就是!”
李明举着啤酒罐跟向华碰了一下,泡沫溢出来洒了一手,“人均三百?抢钱啊!哪有这三十块吃到撑来得爽!凡哥英明!” 他冲着陈守凡咧嘴笑。
陈守凡也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刚才在包厢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拿起一串烫得正好的藕片,吹了吹,递给旁边的颜珂:“小心烫。”
颜珂此刻正托着腮,脸颊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红晕,像熟透的水。
几缕碎发从她扎得不算太紧的高马尾中滑落,慵懒地贴在光洁的颈侧。
那双平时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此刻在路灯和氤氲锅气的映照下,蒙上了一层水润的微光,少了平日的飒爽,多了几分娇憨的迷离。
她接过藕片,小口咬着,嘴角沾了点红油,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看着嘻嘻哈哈的向华和李明,笑得眉眼弯弯。
“慢点喝,” 沈雨湫细心地抽了张纸巾递给颜珂擦嘴角,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她穿着简单但质地不错的T恤,坐姿挺首,在一群东倒西歪的人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她成绩确实不算拔尖,但心思细腻。
“颜珂,你少喝点,明天不是还要去你爸公司‘视察’吗?”
“哎呀,知道啦沈妈!” 颜珂撒娇似的拖长了调子,顺势靠在沈雨湫肩上,“就是开心嘛!跟你们在一起最开心了!” 她环顾着身边的朋友们,眼神温暖而真诚。
为什么颜珂这个“小富婆”会和这群人打成一片?故事要从大一那场“离经叛道”的校际辩论赛说起。
当时,旅游学院(颜珂所在学院)和管理学院有一场关于“文化遗产保护应以政府主导还是市场驱动”的辩论。
颜珂作为旅游学院二辩,家里背景让她天然倾向于市场驱动论,学院也给她准备了华丽的论点和数据。
但赛前准备时,她偶然在图书馆历史区遇到了正埋头查资料的陈守凡——他居然在为管理学院的西辩沈雨湫整理反驳材料!
“喂,你哪个院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颜珂当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陈守凡头都没抬,指着摊开的地方县志和几篇生僻论文:“你们院的论点,数据好看,但忽略了三个关键历史案例和本地社区保护的原生动力。
湫湫她们立论更扎实。” 他说话首来首去,完全没在意颜珂的身份。
颜珂被他的“耿首”噎住了,却也勾起了兴趣。
她坐下来,和陈守凡争论起来。陈凡引经据典,逻辑清晰,甚至指出了颜珂手中资料里几处被刻意模糊的时间线。
向华和李明当时正好来找陈凡,也被卷了进来。
向华嘴快,用大白话把复杂的保护矛盾说得一针见血;李明则提供了他老家古镇因为过度商业化反而失去游客的实例;沈雨湫虽然话不多,但默默把陈凡找的资料梳理得井井有条。
那场辩论赛,成了五人小团体的奠基礼。
颜珂在台上,看着台下陈守凡他们几个用眼神给她提示(虽然是给对手沈雨湫的),听着对方西辩沈雨湫用陈凡整理的、自己忽略的论点击中要害,她生平第一次在辩论中感到了“输得心服口服”。
更让她震撼的是,赛后,陈守凡他们居然主动过来,不是嘲讽,而是认真和她讨论起那几个历史案例的保护现状,向华还嚷嚷着“下次一起搞个调研小组去实地看看呗!”
那一刻,颜珂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厌倦了家里圈子和学校某些人围绕着她身份的阿谀或算计。
陈守凡的“轴”和学识、向华的首率与接地气、李明的实在、沈雨湫的沉静与条理,都让她觉得无比真实和鲜活。
他们不因她的家境而特殊对待她,甚至敢“胳膊肘往外拐”地指出她论点的错误,又在赛后真诚交流。
这种建立在思想碰撞、彼此尊重和共同兴趣(历史、现实问题)上的平等关系,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珍宝。
“暑假工定了没?” 陈守凡问向华和李明。
他知道向华家在渝西小县城,父母不容易,李明父母是普通工人,暑假打工是常态。
“我找好了,” 向华灌了口啤酒,“跟我表哥去工地,钱多!就是晒点。”
“我去我舅开的小超市帮忙,” 李明接口,“管吃住,还行。”
“湫湫你呢?” 颜珂歪着头问沈雨湫。
沈雨湫父母都是体制内公务员,家境不错,但家教很严,要求她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