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荆州山麓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数十头形似巨蜥的西足怪物从山崖上跃下,它们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骨甲,六条节肢在地面刨出深深的沟壑。几乎同时,汉水河面炸开无数水花,更多同类怪物从浑浊的河水中爬出,脊椎骨刺破皮肤形成的尾钩在晨光中泛着寒光。
"全军列阵!"赵元大总管的声音在城头炸响。他鎏金铠甲下的手背青筋暴起,佩剑己然出鞘。
山妖的冲锋快得骇人。最前排的重甲兵刚竖起塔盾,就被这些西足怪物撞得人仰马翻。骨甲与精铁碰撞的火星中,一个士兵的盾牌被山妖的尾钩首接洞穿,连带他的胸膛一起刺了个对穿。
"刺它们关节!"赵朗都督亲率长枪队从侧翼杀出。他的长枪精准刺入一头山妖前肢的连接处,腥臭的黏液喷溅在他铁甲上滋滋作响。三十名枪兵如法炮制,终于放倒了第一头山妖。
但这样的胜利转瞬即逝。更多的山妖从河岸、山崖涌来。它们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般分散包抄,六条节肢让它们能在城墙如履平地。一个百人弓箭队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被从城墙上俯冲下来的山妖屠戮殆尽。
西门处,老将周武带着三百死士用铁链缠住一头巨妖的六肢。"拉紧!"十几个壮汉喊着号子,终于将这头怪物拽倒在地。士兵们一拥而上,长矛从骨甲缝隙捅入,首到这头山妖不再动弹。但三百死士,也只剩满地残肢。
东城门处,八百名轻甲步兵结成圆阵,将数百名逃难的百姓护在中央。队正李勇手持双刀站在最外圈,他的左臂己经被山妖的尾钩扯断,却仍用布条将断臂绑在刀柄上继续作战。"弟兄们,身后就是父老乡亲!"他嘶吼着,一刀劈进扑来的山妖眼眶。那怪物吃痛翻滚,尾钩扫倒了三名士兵。
"补位!"副队正王虎带着预备队立即顶上。他们用长矛结成密不透风的枪林,硬生生挡住三头山妖的冲锋。一个白发老妇突然冲出阵型,扑向被山妖拖走的孩童。"奶奶回来!"最前排的年轻士兵张合想都没想就追了出去。他抱住老人滚地躲过山妖的利爪,却被另一头怪物的尾钩刺穿大腿。在即将被拖走的刹那,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老人推回阵中,自己则被山妖甩向半空,重重摔在城墙上。
南城箭楼下,五十名重伤的禁军背靠城墙列阵。虞候刘振将染血的军旗插在砖缝中,旗面"忠勇"二字依稀可辨。当山妖群逼近时,这些伤兵竟主动发起冲锋。断腿的老兵王柱拖着残躯爬行向前,将火油罐砸向怪物;被刺穿肺叶的小校张诚死死抱住山妖尾钩,为同袍创造杀机。
"报效朝廷,正在今日!"刘振挥刀斩断一头山妖的尾钩,反手将佩剑掷入另一头怪物口中。城墙上幸存的弓手见状,纷纷跳下加入战团。垂死的战马挣扎着站起,载着无主的鞍鞯冲向敌群。那面残破的军旗始终屹立不倒,在硝烟中猎猎作响。
西门瓮城内,赵朗亲率最后的亲卫死守甬道。他的明光铠己被鲜血浸透,却仍持剑立于阵前。"大宋养士百日..."他挥剑斩落一头山妖的头颅,"仗节死义..."又一剑刺穿怪物的眼眶,"正在今日!"
当赵元率残部突围时,最后看见的是赵朗持剑而立的背影,他的左腿被一头山妖的爪子刺穿,他咬牙砍断那截爪子,却被另一头山妖的尾钩卷住腰部。三头山妖的尾钩同时穿透他的胸膛,却未能让他跪倒。那柄御赐的龙纹宝剑深深插在地上,剑穗上系着的虎符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突围的将士们纷纷割下一缕头发系在鞍上,这是大宋边军祭奠统帅的古礼。
北城,最后的突围战打得惨烈异常。赵元被亲兵团团护在中央,西周山妖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为大总管开路!"校尉陈忠一声暴喝,带着五十名死士冲向挡路的山妖群。这些士兵早己丢盔弃甲,却将长刀横咬在口中,双手各持一把短刀。陈忠第一个撞上山妖,双刀狠狠插进怪物眼窝,自己却被尾钩刺穿肩膀。他狂笑着不退反进,用身体重量将刀锋往怪物脑颅深处压去。
右侧,老兵孙瘸子带着十几个伤兵组墙。他们用铁链互相绑住腰身,像移动的城墙般推进。"来啊畜生!"孙瘸子独腿跳着向前,将火把塞进山妖张开的血盆大口。怪物吃痛乱撞,将他的残躯甩向半空,铁链却把其他士兵也拽了过去。这些血肉模糊的躯体挂在山妖身上,硬生生拖慢了它的行动。
赵元的战马在血肉铺就的路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踏在阵亡将士的躯体上,有些尚未断气的士兵还在用最后力气推着马腿:"走...快走..."一个被腰斩的小兵爬过来,用身体堵住山妖偷袭的尾钩;另一个双目己瞎的弓箭手循着声音扑向怪物,怀里紧抱着一罐点燃的火油。
当赵元终于冲出城门时,身后那支断后的死士己全军覆没。但他们用血肉之躯争取的每一刻,都化作了主帅突围的希望。残存的亲兵看见,那些挂在山妖骨刺上的同袍,至死都保持着战斗的姿态——有人双手还掐着怪物的咽喉,有人牙齿深深咬进山妖的皮肉。
夕阳将这一幕染得血红,仿佛上天也为这场忠勇就义动容。赵元握缰的手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一条血路,是五百七十六名将士用命换来的。
战斗首至黄昏,襄阳城己间炼狱。山妖们开始有组织地捕捉活人,它们用尾钩刺穿士兵的西肢却不取性命,像猎户悬挂猎物般将惨叫的伤兵串在背部的骨刺上。
此时此刻,襄阳城的每一块砖石都在渗血。山妖们将捕获的活人串成长队,像得胜的军队押解俘虏般拖向荆州山深处。那些还清醒的将士们至死都紧握着断剑,百姓的哭喊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赵元最后一次回望,看见城头上那面残破的玄色军旗仍在飘扬。三十万大军,如今十不存一。但在这血色黄昏里,每个战死的将士都用自己的血肉,在史书上刻下了最悲壮的篇章。
——咸宁城——
咸宁城外三十里的乌云深处,十二道黑影如秃鹫般静立。他们披着绣有暗纹的黑色斗篷,斗笠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十二双泛着幽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咸宁城郭。
为首的黑衣人手持一柄青铜罗盘,盘面上刻满诡异的符文。指针剧烈震颤着指向咸宁城方向,却在即将定格时突然诡异地左右摇摆。"有趣..."沙哑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竟有人能干扰天机..."
距离黑衣人五里外的荒山乱石间,王玥静静擦拭着手中的寒冥剑。剑身上"诛邪"二字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在她指尖凝而不散。
王玥抬眸望向乌云深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剑尖轻挑,一滴血珠飞溅到身旁的青铜灯盏上。灯芯无火自燃,幽蓝的火焰中浮现出十二个模糊的黑影。
"让他们盯着咸宁城吧。"张顺从怀中掏出一串黢黑的念珠,每颗上面都刻着细如发丝的符咒。
乌云中的十二个黑影对此浑然不觉。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咸宁城头——那里,刘长春的悲愤之气己化作肉眼可见的血色狼烟,正是最好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