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终于大亮，明亮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苍白的光带。别墅里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楼下隐约传来餐具轻微的碰撞声，还有张姨压低嗓音的说话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仿佛昨夜的血腥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我知道，那不是梦。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我依旧蜷缩在床底，浑身冰冷僵硬，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外面“正常”的声音，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神经。我害怕出去，害怕面对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是张姨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姐？该起床吃早餐了。”
我没有回应，甚至不敢动弹。
门外沉默了几秒，脚步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这次停在门口。接着，我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门开了。
张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温热的牛奶、精致的点心和一小碗水果。她一眼就看到了空荡荡的床铺，脸上露出明显的担忧，目光在房间里搜寻着。当她看到床幔下露出的我睡衣的一角时，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愕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恐惧和怜悯的复杂情绪。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把托盘轻轻放在门口的小几上，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小姐……早餐……我放在门口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没有试图靠近床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哄我起床，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床幔的方向，然后迅速低下头，像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匆匆退了出去，再次轻轻关上了门，但没有再落锁。
那扇门，像一道敞开的伤口。
我依旧蜷缩在床底，看着门口那散发着食物香气的托盘。胃里空空如也，却翻涌着强烈的恶心感。爸爸的话在耳边回响：“……免得有疏漏。” 张姨刚才的眼神……她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害怕？害怕这个家里不正常的一切？
又过了很久很久，首到托盘上的牛奶彻底失去了热气，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奶皮。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是爸爸的车，他要去“公司”了。
引擎声远去，别墅再次陷入一种更深的寂静。
就在这时，另一个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这个脚步声更轻，更飘忽，带着一种奇特的、压抑的韵律。是高跟鞋的声音，但不同于昨夜书房里那冰冷沉重的“哒哒”声，此刻的脚步声显得有些……迟疑？
门被推开了。
一双镶嵌着金属尖头的、纤尘不染的黑色高跟鞋出现在门口的地板上。鞋尖正对着床幔的方向，停在那里。
是妈妈，林焰。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进来。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感觉到一道目光，穿过床幔的缝隙，落在我藏身的这片黑暗里。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烦躁或审视，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我完全无法解读的东西。像审视一件棘手的物品，又像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困惑的探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站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变成了石头。久到那冰冷的视线几乎要将我穿透。
终于，她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蹲了下来。昂贵的黑色长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膝盖弯曲，动作带着一种与她气质不符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她的脸，出现在床幔下方那道狭窄的光线缝隙里。
那是一张极其美艳也极其冰冷的脸。此刻，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精心雕琢的玉像。她的眼神深不见底，像两口冰冷的古井，倒映着床底的黑暗和我惊恐缩小的瞳孔。她的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首线，唇色有些苍白。
她就那样蹲在门口，隔着几米的距离，隔着垂落的床幔，沉默地、专注地“看”着我。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