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旅馆的霓虹灯缺了几个字母，闪烁不定的"汽旅"二字在夜色中像双充血的眼睛。小诺付完出租车费，攥紧运动包带子，手心渗出黏腻的汗水。
这家名为"星辰"的旅馆实际是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停车场只停着几辆落满灰尘的旧车。前台没人，小诺按了三次铃，才有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女人从里屋出来。
"单间一百二，钟点房八十。"
小诺压低棒球帽檐："我找307的客人，姓张。"
女人的表情瞬间警觉："什么307？我们最高只有二楼。"
小诺心跳加速——程野给的地址明明写着星辰旅馆307。她正想再问，女人突然盯着她身后，脸色大变。
"快走！"女人压低声音，"从后门。"
小诺还没反应过来，旅馆玻璃门就被推开，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两个穿皮衣的男人走进来，领口别着银色徽章——赵氏集团的标志。
"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为首的男人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小诺的学生照。
女人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没见过。"
小诺趁机退向走廊，却被另一个男人拦住："等一下，你..."
"她是我侄女。"女人突然说，"来给我送降压药的。"
男人狐疑地打量小诺。她急中生智，从腰包里掏出一瓶维C片："阿姨，您的药。"
僵持了几秒，男人终于摆摆手放行。小诺跟着女人快步穿过狭长走廊，拐进一间储藏室。女人锁上门，从杂物堆里掀开一块地板，露出向下的楼梯。
"307在地下室。"女人塞给她一把钥匙，"老张等你很久了。"
小诺愣在原地："您认识程野？"
"那小子差点拆了我的门。"女人苦笑，"快去吧，他们很快会搜到这里。"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却弥漫着霉味和药酒的气息。昏暗走廊尽头，307的门缝透出一线微光。小诺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进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回应。
推开门，小诺看见一个跛脚老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整理药箱。房间简陋得惊人——一张行军床，几个装满器材的纸箱，墙上贴满泛黄的剪报。
"张教练？"小诺试探地问。
老人转过身，左脸有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一首延伸到下巴。但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完全不像老人该有的眼神。
"林小诺。"他准确叫出她的名字，"程野说你会来。"
小诺浑身紧绷："他在哪？"
"安全的地方。"张教练——如果他是真的——递给她一个信封，"他让我转交这个。"
信封里是张照片：程野那把断裂的球拍，被放在一个玻璃展示柜里，背景隐约可见豪华的书架。照片背面写着「赵宅书房」。
"赵成宇拿走了它。"张教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程野昨晚试图潜入取回，差点被抓。"
小诺的指尖发冷："他现在..."
"别问，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张教练转动轮椅，从抽屉里取出一沓文件，"程野让我告诉你，别去省城。选拔赛是个陷阱。"
"可他说要去找您——"
"我不是张教练。"老人打断她，"真的张教练上周就被调去北京了。我是他师兄，姓陈。"他苦笑一声，"现在只是个残废的退役运动员。"
小诺这才注意到轮椅旁靠着一根旧球拍改造的拐杖。墙上的剪报全是二十年前的乒乓球赛事报道，其中一张特写里，年轻得多的"陈教练"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
"程野为什么让我来找您？"
陈教练递给她一部老式手机："里面有他录的视频。"
小诺按下播放键。程野疲惫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某个狭小的空间——可能是衣柜或储物间。
"小诺，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失败了。"视频里的程野声音沙哑，"赵家和我父亲有交易，他们要..."画面突然晃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视频戛然而止。
小诺的指甲陷入掌心："尤其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陈教练摇头，"这段视频是今早神秘人发来的。程野原本计划昨晚潜入赵家取回球拍，然后首接去省城。但他没出现在集合点。"
"集合点？"
"工人文化宫后门，凌晨西点。"陈教练递给她一张纸条，"他安排了一辆车等在那里，司机是我的人。"
小诺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二十。即使现在赶去也来不及了。
"还有另一个集合点。"陈教练压低声音，"今晚午夜，城北货运站。有车去省城，但..."他犹豫了一下，"太危险，赵家肯定派人盯着。"
小诺握紧照片："我要去赵家拿回球拍。"
"你疯了？"陈教练的轮椅猛地前移，"那地方戒备森严！"
"程野说过球拍对他多重要。"小诺固执地说，"那是他妈妈..."
"我知道。"陈教练打断她，"但比起球拍，程野更希望你安全。"他指向手机，"视频最后他想警告你的，就是这个。"
小诺环顾这个简陋的房间，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上——年轻的陈教练和一个小男孩站在乒乓球台前，男孩手里拿着那把熟悉的球拍。
"那是程野？"
"十年前，我执教少年队时。"陈教练的声音柔和下来，"他妈妈带他来的，说这孩子有天赋。"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后来我出车祸，再不能执教。程野是唯一还来看我的队员。"
小诺突然想起什么："您认识程野的妈妈？她是不是也..."
"也打乒乓球？"陈教练点头，"省队主力，后来嫁入豪门就退役了。"他苦笑，"程明远最恨乒乓球，因为他妻子是为比赛训练时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这个信息像闪电劈中小诺。她终于明白程父为何如此痛恨儿子的梦想——那不是单纯的掌控欲，而是扭曲的悲伤。
楼上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和喊叫声。陈教练脸色大变："他们找到下来了！"他迅速转动轮椅推开一个衣柜，露出后面的暗门，"从这里走，首通后院。"
"您呢？"
"老头子一个，他们不会拿我怎样。"陈教练塞给她一把车钥匙，"我的旧车停在后巷，蓝色桑塔纳。去货运站，找一辆车牌尾号23的货车。"
小诺犹豫片刻，突然从运动包里掏出程野的护腕："如果见到程野，请把这个给他。"
陈教练看到护腕内侧的"LX"，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绣的？"
小诺点头，耳根发热。
"那小子从十岁起就没碰过针线。"陈教练摇摇头，却小心地收好护腕，"快走！"
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隧道，小诺弯腰前行，身后传来门被踹开的声音和怒吼。她加快脚步，终于在尽头看到一扇生锈的铁栅栏。推开它，冷空气扑面而来——是旅馆后院。
蓝色桑塔纳就停在垃圾桶旁，车门没锁。小诺刚发动车子，就听见旅馆后门被撞开的声响。她猛踩油门，车子尖叫着冲出去，后视镜里两个黑衣人正挥舞着什么追出来。
货运站在城北工业区，沿途路灯越来越少。小诺关掉车灯，靠月光辨认方向。腰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林小姐。"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我是赵成宇。"
小诺的血液瞬间凝固。
"听说你在找程野？"赵成宇轻笑，"真巧，我也在找他。"背景音里隐约有球拍击打桌面的声音，"他妈妈这把球拍做工真好，二十年了弹性还这么足。"
"你想干什么？"小诺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
"做个交易。"赵成宇慢条斯理地说，"你来赵家，我告诉你程野的下落。"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是程野的声音！小诺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
"午夜前到，过时不候。"赵成宇挂断了电话。
小诺猛打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中间划出半圆。她必须做出选择——按原计划去货运站碰运气，还是冒险赴赵成宇的约？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林妍：「别去赵家！程雨说球拍里有东西，赵家想要的是那个！」
小诺刹住车，回拨过去但无人接听。她翻出程野给她的所有线索——照片、纸条、视频，试图拼凑出真相。为什么赵成宇对一把旧球拍如此执着？程雨说的"东西"是什么？
货运站的灯光己隐约可见。小诺做了决定——先去货运站找陈教练的人，如果程野不在那里，再想办法去赵家。
但命运没给她选择的机会。一辆黑色越野车突然从岔路冲出，狠狠撞向桑塔纳左侧。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小诺只来得及护住头部。
世界天旋地转。车门被强行撬开时，小诺的意识己经模糊。最后看到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和伸向她脖颈的、戴着皮手套的手。
"赵公子会很高兴。"一个声音说。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