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辉后背死死抵着冰冷油腻的变压器外壳,牙齿的咯咯声在死寂的窄巷里格外清晰。地上那团黑血凝成的活物,无声地嗡鸣着,冰冷恶毒的宣告还在他脑子里回荡,像冰锥一样来回搅动。
“下一个,就是你了。”
高小雅!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那该死的合同,那个蛇蝎女人!他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的腥甜,是咬破的嘴唇,还是被这鬼东西逼出来的?
他猛地甩头,想把那声音甩出去。不行!不能死在这儿!更他妈不能让高小雅那贱人逍遥法外!
手背上那个剜出来的血窟窿,剧痛像苏醒的毒蛇,一口咬住了神经,疼得他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他狠狠吸了一口混杂着机油、铁锈和那股子阴魂不散腐甜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站稳。血还在从指缝里往外冒,温热的,滴在脚下冰冷的泥泞里,发出轻微又刺耳的“嗒…嗒…”声。
跑!离开这鬼地方!
他踉跄着转身,把后背那令人心悸的变压器嗡鸣和地上那滩催命的黑东西甩开,跌跌撞撞地沿着堆满废弃轮胎和破烂油桶的窄巷深处逃。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烂泥里,牵动全身的伤口,尤其是手背,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带来一次尖锐的穿刺感,提醒他剜肉自救的惨烈和…徒劳?那东西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巷子幽深,七拐八绕,像条没有尽头的肠道。头顶是两边破败厂房挤压出来的一线灰暗天空,光透不下来,只有绝望的阴冷包裹着他。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那该死的腐甜味,火烧火燎。
突然,前方巷口猛地亮了一下!
不是厂房那种死气沉沉的光,是晃动的、白炽的、属于现代文明的光!还有隐约的、急促的、代表着秩序和希望的声音!
警笛!
虽然被厚重的厂房墙壁和层层叠叠的垃圾阻挡,变得沉闷而遥远,但那独特的、穿透力极强的呜鸣声,像一针强心剂,狠狠扎进张杰辉濒临崩溃的神经里。
警察!是警察!化粪池那边的混乱,他们来了!
希望像一蓬野火,瞬间点燃了他几乎冻僵的血液。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不知是哭还是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光、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猛扑过去!手背的剧痛?下巴的撕裂?浑身的冰冷?这一刻全他妈被抛到了脑后!生的希望压倒了一切!
巷口就在前面!越来越亮!他甚至能看到外面街道上闪烁的红蓝警灯透过狭窄出口投进来的、不断变幻的光影!
“救…救命!” 他张开嘴,干裂的喉咙却只能挤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根本传不出去。但他不管了,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冲过去!
眼看就要冲出这噩梦般的窄巷,扑向那象征着救赎的光明——
“嗡……”
那声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颅骨内部响起!
不是从身后传来,不是幻觉。就是在他自己的脑袋里!低沉,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如同饱食后的毒蛇在吐信。这嗡鸣响起的瞬间,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的麻木感,猛地从他剜掉黑血的右手手腕处爆发!
那感觉像一桶冰水顺着血管瞬间灌满了他整条右臂,首达肩膀!不是剧痛,是一种更可怕的、仿佛肢体被瞬间冻结、不再属于他自己的失控感!他冲刺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冰链锁住,右脚还保持着向前迈出的姿势,左脚却钉在原地,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僵在巷口边缘,离外面的光亮和警笛声只有一步之遥!
动啊!给老子动啊!
张杰辉心中发出疯狂的嘶吼,眼珠子几乎要瞪出血来,死死盯着巷外那晃动的警灯。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警察模糊的喊话声,对讲机滋滋的电流声,甚至还有车门开关的嘭嘭声!
救星就在眼前!只要再往前一步!一步!
可他的身体,他的右半边身体,完全不听使唤!那冰冷的麻木感还在向上蔓延,蚕食着他的意识。他拼命想张嘴喊叫,喉咙肌肉却僵硬得如同铁块,只能发出“呃…呃…”的漏气声。汗水混合着污泥和血水,小溪般从他扭曲的脸上淌下,滴在冰冷的泥地上。
就在这时,巷子外,一个警察的喊话声穿透了嘈杂,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一丝急促和不确定:
“…张杰辉?高小雅说她联系不上你!听到回话!张杰辉!”
高小雅!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张杰辉被恐惧和麻木冻结的思维。那个恶毒女人的名字!她竟然在找警察?她联系不上他?是心虚?还是…更深的陷阱?!
就在“高小雅”三个字清晰入耳的刹那——
“嗡!”
他脑子里那低沉的嗡鸣陡然拔高,变得尖锐、亢奋!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恶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残存的理智和求生欲。这恶意并非来自外界,它仿佛是从他自己身体内部、从那被剜掉又被宣告的伤口深处,滋生出来的!
一种强烈的、毁灭一切的冲动攥住了他!
不能出去!不能见警察!高小雅…高小雅在等着…下一个…轮到她了!
这念头疯狂滋生,瞬间压倒了所有对光明的渴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挣扎的亮光熄灭了,只剩下被那嗡鸣催生出来的、黑洞般的疯狂和冰冷杀意。
他死死盯着巷口外闪烁的警灯,那不再是救赎,而是高小雅布下的又一张巨网,是引诱他走向最终毁灭的陷阱!
“嗬……” 一声非人的低喘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不再试图前进,反而用尽最后一点能控制的力气,猛地向后一缩!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回巷子深处冰冷肮脏的泥泞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他蜷缩在垃圾和阴影之中,像一头受伤的、满怀恶毒的困兽,布满血污和污泥的脸扭曲着,眼神死死锁住巷口那片代表外界的光亮,里面燃烧的不再是希望,而是被那诡异嗡鸣彻底点燃的、冰冷刺骨的仇恨。
高小雅…高小雅…!
他头皮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痒,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顺着血管,悄悄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