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雀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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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朱墙深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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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笼雀观心
作者:
他姓许
本章字数:
4582
更新时间:
2025-07-07

储秀宫的偏殿,在冬末铅灰色的天穹下,显得格外孤寂冷清。那朱红的高墙仿佛吸尽了天地间最后一丝暖意,只余下渗骨的寒意,丝丝缕缕,无声无息地钻进这间位于西北角的屋子。阳光透过窗棂上那层略旧的、带着细微尘埃的窗纸,浑浊地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黯淡的光影,非但不能驱寒,反倒更衬出屋内的幽暗与空旷。

内务府新拨来的两个小宫女,春桃和夏荷,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顾明璃那点可怜的行李——几件半新不旧的西季衣裳、一个装着笔墨纸砚的藤箱、一方母亲硬塞进来的紫檀木妆匣。她们动作麻利却带着新人的拘谨,眼神里是怯生生的恭敬,大气不敢喘一口。储秀宫本就偏居一隅,西偏殿更是冷清中的冷清,能分到这里伺候,既算不得好差事,也意味着主子前程有限。这份认知,像无形的冰霜,笼罩在她们年轻的脸上。

“贵人,您看这妆匣放在这儿可好?”春桃捧着那略显沉重的紫檀匣子,声音细细地询问,手指无意识地着匣面上简单的如意云纹,透着一丝紧张。

顾明璃的目光淡淡扫过那匣子,点了点头,声音平和:“放着吧。”她的视线却越过妆匣,落在墙角那个空荡荡的紫铜炭盆上。盆壁光可鉴人,却冰冷得像一块冻铁,无声地昭示着这殿宇的阴寒。旁边地上,只孤零零摆着一小筐黑黢黢的炭块,块头小,成色差,数量更是少得可怜,恐怕连烧满一两个时辰都勉强。

“就这些?”顾明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夏荷连忙垂首,声音更低了些:“回贵人,内务府管事的公公说……说新晋小主的份例,宫规上写明了要等下月初一才能按规矩发放。这些……这些是库里前头用剩的碎炭,领东西的嬷嬷说,让咱们先……先对付几日,等初一再领好的。”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仿佛那筐劣炭的寒酸是她的过错。

顾明璃没再言语,只拢了拢身上那件不算厚的靛青色棉袍。寒意仿佛顺着脚下的金砖丝丝缕缕向上爬,缠绕着她的脚踝、小腿,最终盘踞在心口。她缓步走到窗边,手指拂过那冰凉的窗纸。窗外是储秀宫的后院,几株光秃秃的榆树枝桠在寒风中瑟缩,更远处,是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朱红宫墙,像巨大的、沉默的囚笼。这“对付几日”的炭,便是这深宫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无声无息,却冰冷刺骨。

册封的旨意是晌午后到的。

来宣旨的是个面皮白净、身形瘦高的中年太监,声音尖利平板,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绷紧拉扯着,毫无波澜地宣读着:“汉军旗顾氏明璃,柔嘉居质,静正垂仪,着封为贵人,赐居储秀宫西偏殿,钦此——”

顾明璃依着教引嬷嬷临时恶补的规矩,垂首敛目,姿态恭谨地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那“贵人”二字落入耳中,不高不低,恰如其分地符合她江南小官之女的出身。她掌心紧贴着冰冷的地面,那寒意尖锐地刺入肌肤,沿着经络一路蜿蜒向上,首抵心尖。

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离开体元殿时的最后一幕——皇帝贺玄,那个执掌生杀予夺的男人,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目光穿透殿内氤氲的香雾,精准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冰冷、审视,不掺杂丝毫属于人的温度,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刚刚被他选入后宫的妃嫔,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入库的古玩,掂量着它的价值几何,该摆放在库房的哪个角落才最稳妥,最不易碍眼。那目光带来的寒意,比这金砖更甚,让她心底深处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悚然。

“臣妾顾明璃,叩谢皇上、皇后娘娘隆恩。”她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宣旨太监将明黄的绢帛递到她手中,那绸缎光滑细腻,却透着一股子陌生的、属于宫廷的冷硬气息。太监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说了几句“贵人前程似锦”的套话,便带着人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殿更显深沉的寂静。

送走宣旨队伍,顾明璃独自在殿内站了片刻,那明黄的绢帛被她轻轻放在妆台上,与那紫檀匣子并排。匣子边缘有些磨损的痕迹,是临行前母亲一遍遍擦拭留下的。这细微的旧痕,与眼前冰冷簇新的“贵人”身份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的来处。

她需要透口气,哪怕只是看看这困住她的囚笼。刚走出偏殿门,便看到不远处体元殿的侧门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两个内监“请”出来。是苏氏。

苏氏眼圈通红,显然是哭过,手里紧紧攥着来时带的一个小包袱,孤零零站在风口。她看见了顾明璃,眼中瞬间爆发出复杂的光芒,有感激,有委屈,更有深不见底的恐惧。她不顾那两个内监不耐烦的催促,快步奔到顾明璃面前,噗通一声竟跪了下来!

“顾姐姐!”苏氏的声音带着哽咽,死死抓住顾明璃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大恩……苏氏没齿难忘!姐姐……姐姐保重!千万……千万保重啊!”那“保重”二字,被她咬得极重,沉甸甸的,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来,里面裹挟着对这座巨大宫廷未知的恐惧、对前路茫茫的绝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顾明璃的担忧。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目光飞快地扫过顾明璃身后幽深的储秀宫偏殿,最终在那两个虎视眈眈的内监目光逼视下,化为一声压抑的呜咽,被强行拖拽着,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长长的宫道尽头,像一滴水落入深潭,再无痕迹。

那冰冷的、带着绝望温度的手似乎还残留在顾明璃的手腕上。她站在原地,宫道上的寒风卷起她素色的裙裾,吹在脸上,刀割一般。苏氏的身影早己不见,但那绝望的“保重”二字,却在朱红的宫墙间反复回荡,最终沉淀在心底,凝结成一块沉重的冰。

送走了苏氏,顾明璃回到西偏殿。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沿着西壁缓缓踱步,用目光细细丈量着这个即将成为她牢笼的地方。屋子不算小,但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梳妆台、一个空炭盆、一个矮柜。家具都是半旧的,漆色暗淡,带着前任主人模糊不清的气息。墙壁素白,空空荡荡,连幅应景的字画也无。最显眼的,依旧是墙角那筐黑黢黢的劣质炭块,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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