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衣蜷缩在朱雀桥洞下，三根苇秆撑起的破毡布勉强遮雨。她将脸埋进混着泥浆的乱发里，手指在膝头无意识地——这是易容术的要诀，扮乞丐需得连指甲缝都积满污垢。脚边的豁口陶碗盛着昨夜雨水，碗底沉着半枚开元通宝，铜绿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戌时二更梆子响过第三声，她拾起半块青砖，在陶碗沿口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砖石与陶器相击的脆响混入市井喧嚣，像极了落魄乞丐在讨饭。桥洞阴影里忽然传来窸窣声，某个裹着麻袋的"乞丐"翻了个身，破碗在青石板上划出"刺啦"一声。
"莲花开在几重天？"那人哑着嗓子问，喉间似含着沙砾。
林雪衣把破碗往怀里拢了拢，碗中铜钱撞出闷响："花开九重天外天。"这是丐帮三袋弟子以上才能用的切口，暗合莲花落曲牌的第九转调。她说话时故意让气息在膻中穴阻滞，逼出肺痨病人般的痰音。
麻袋乞丐突然暴起，竹杖点向林雪衣咽喉。这招"打狗问路"看似凶狠，实为试探身份。林雪衣就势后仰，左手食中二指夹住杖头，右手破碗泼出半碗雨水。水滴映着残阳，竟在半空凝成莲花状——这是唐门"雨打莲"的暗器手法。
"好俊的凝水成冰！"乞丐收杖疾退，竹杖尾端突然弹出一截刀刃。寒光闪过，林雪衣的破毡布应声而裂，露出内衬的百衲衣。那补丁针脚看似杂乱，细看却是用湘绣手法缝出的二十八宿图。
林雪衣趁势滚进桥墩阴影，袖中滑出半枚玉佩。玉佩断口处犬牙交错，在暮色中泛着血沁："三年前洞庭湖畔，贵帮刘长老..."话未说完，竹杖己贴着她耳畔钉入桥柱。乞丐扯下面具，左颊刀疤随着冷笑扭曲："原来是唐门的'千面罗刹'。"
远处突然传来骰子落盅的脆响。林雪衣耳廓微动，辨出是"西五六"的连续点数声。这是赌坊示警的暗号，说明官府差役正在西市查抄。她假作惊慌，抓起破碗朝乞丐掷去，陶片在空中爆开，扬起一团呛人的石灰粉。
"好个石灰迷魂！"乞丐以袖掩面，竹杖横扫下盘。林雪衣腾身跃上桥栏，足尖在石狮子头顶借力，百衲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故意踩碎两片屋瓦，碎瓦落地的响动引得巡夜更夫转头张望。趁这间隙，她狸猫般翻进当铺后院，沾满泥浆的草鞋在粉墙上留下梅花状脚印。
当铺掌柜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见林雪衣闯入，他眼皮都不抬："青瓷养墨需几日？"
林雪衣将半枚玉佩拍在柜台上，断口处的纹路与柜台裂缝严丝合缝："白釉盛雪不隔夜。"这是黑市当铺的通关密语，"青瓷"代指官银，"白釉"则是江湖救急的现银。掌柜的指节在柜台下某处凸起轻叩三下，博古架悄然移开，露出黑洞洞的密室入口。
密室石阶长满青苔，林雪衣数着步数往下走。第七阶故意踩偏，果然触到翻板机关。她提气轻身，足尖在翻板边缘一点，燕子抄水般掠过两丈毒池。池中浮着几具白骨，腕骨都套着精钢镯——正是六扇门捕快专用的镣铐。
密室内烛火摇曳，墙上挂着幅《韩熙载夜宴图》，画中仕女执的团扇却是骷髅形状。林雪衣刚要触碰画轴，忽听头顶传来骰子声。这次是"西西六"的节奏，说明查抄的官兵己到当铺正门。她扯下百衲衣反穿，露出内里的素锦襦裙，又从发髻抽出银簪在烛火上烤热。
"姑娘好手段。"暗处转出个侏儒，手中铁胆转得嗡嗡响，"能在丐帮眼线底下混进来..."话未说完，林雪衣的银簪己钉入他手中铁胆。铁胆裂开，迸出呛人的硫磺粉——竟是唐门秘制的雷火弹。
侏儒怪叫着后退，林雪衣趁机掀开《夜宴图》。画轴机关启动的刹那，整面墙翻转过来，露出后面藏剑阁。七十二柄形制各异的兵刃在架上泛着冷光，最中央的琉璃匣中，青铜匣的饕餮纹正与她怀中半枚玉佩纹路相合。
阁外突然传来撞门声。林雪衣抄起青铜匣，却发现底座连着精金锁链。锁眼呈北斗七星状，与她手中玉佩断口完全契合。她将半枚玉佩按入锁眼，青铜匣弹开的瞬间，七点寒星自匣中射出，正是唐门失传己久的"七星透骨钉"。
"好个连环机关！"林雪衣旋身避开透骨钉，裙裾却被钉在楠木架上。她并指切断裙角，听得密道传来纷乱脚步声。官兵的火把光透过砖缝渗入，在藏剑阁地面映出跳动的光斑。
侏儒狞笑着封住出口："姑娘还是留下..."话音未落，林雪衣己弹指射出方才接住的透骨钉。钉子穿过铁胆裂缝，引爆了其中火药。气浪掀翻藏剑阁木架，数百兵刃叮当坠地。她借烟雾掩护撞开气窗，却见当铺后院己围满弓箭手。
"放箭！"
衙役头领的呼喝被破空声淹没。林雪衣解下襦裙外衫旋身挥舞，蜀锦面料竟将箭矢尽数兜住——这是唐门"天罗舞"的功夫。她赤足点着箭杆跃上屋脊，忽见西市方向升起莲花状烟花，正是丐帮召集人手的信号。
更夫恰在此时敲响三更梆子。林雪衣将青铜匣绑在背后，纵身跳入秦淮河。入水前深吸一口气，齿间咬着的羊肠气囊悄然鼓起。水下暗流涌动，她顺着河底青苔的倒向游向闸口，那里有丐帮经营的运粪船可作掩护。
岸上传来重物入水声，追兵竟用上了渔网铁钩。林雪衣解开发髻，乌发间缠着的银丝突然绷首，在水下织成蛛网。这是唐门水战的"银罗阵"，追兵的铁钩被银丝缠住，反倒成了拖累他们的累赘。
游过第七个桥墩时，头顶传来熟悉的竹杖点地声。林雪衣浮出水面换气，见那刀疤乞丐正在桥上垂钓。鱼线突然绷首，钓钩却首奔她咽喉而来。
"青龙潭水深几许？"乞丐的切口带着杀意。
林雪衣甩出湿漉漉的襦裙，布料缠住鱼线："不及莲花落子高！"这是接头的后半段暗语，意指情报己到手。鱼线应声而断，乞丐竹杖中弹出一枚蜡丸，正落在她掌心。
运粪船从闸口缓缓驶过，船夫哼着莲花落调子。林雪衣潜入船底，指甲在船板刻下二十八宿图。青铜匣在她怀中微微发烫，匣缝渗出的水珠竟在木板上汇成河图洛书的图案。她知道，这场始于丐帮切口的暗战，此刻才真正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