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编钟的幽冥余音仍在耳蜗深处震颤,千佛洞窟内原本阴冷潮湿的空气骤然被浓烈到刺鼻的旃檀香火吞没!萧云枫手中那半张《皇城司暗桩名录》的残页边缘,幽绿的火焰尚未熄灭,跳跃的火苗如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第三十九窟墙壁上早己黯淡褪色的“飞天伎乐”壁画——焰光摇曳中,壁画中央那名怀抱琵琶、拈花微笑的“飞天”低垂的眼睑猛地掀起!琥珀色的琉璃眼球深处,三百六十枚边缘锋利、逆向旋转的“显德通宝”铜钱虚影疯狂轮转!钱眼方孔喷涌出的墨绿腐骨毒浆与浓烈的旃檀香火剧烈反应——
滋啦——轰!!!
粉红色的致命毒烟瞬间升腾、弥漫!毒烟凝聚不散,在空中扭曲成七朵缓缓绽放的地狱曼陀罗毒花!每朵曼陀罗的花蕊核心,一截枯焦萎缩的佛指残骸正牵引着墨绿的毒烟之流,如同活的毒龙般钻入甬道石壁上毫不起眼的通风暗槽!
“坎位香煞!闭十二重楼!真气逆行封三丹田!是‘极乐散’混合了永通盐井尸油炼制的‘忘川引’!”林雪衣声音嘶哑急迫,焦尾琴杖在头顶急速旋转!杖尾枯焦佛指渗出的淡金佛血化作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薄雾,勉强罩住三人口鼻!
薄雾触及粉红毒烟的刹那——
呜——!
石窟顶部巨幅《降魔变》壁画中,那名三头六臂、妖娆诡艳的天魔女突然脱离画壁!青灰色的、覆盖着青铜护甲的手臂如同来自地狱的勾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五指屈张,淬着幽蓝腐毒的锋利指甲首掏向赵无涯心口疯狂搏动的青铜虎符!
“天魔女的护甲指套嵌着皇城司‘透骨七星弩’的袖箭机括!弩箭淬了辽东乌头混鹤顶红!”苏映月玉笛横格,笛身精准无比地架住毒甲!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火星迸射!幽蓝的毒火溅落布满尘埃的地面——
滋…滋滋…
坚硬的岩石地面被毒火灼烧,缓缓显露出一行深陷的阴刻文字,正是《大唐西域记》“龟兹国·雀离大寺”篇首——“拘夷那竭”西字!字痕凹陷,如同机关按钮!
“离火焚魔!破其灯枢!击‘拘夷’位长明灯!”萧云枫眼中混沌剑气爆涌!“逆鳞开天”长剑脱手掷出!剑身化作一道撕裂毒雾的青色闪电,精准射向东北角壁龛中那盏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青铜长明灯!
轰——!
灯盏应声炸裂!粘稠的灯油与碎裂的琉璃如同毒雨般泼洒!飞溅的碎片中,半截仅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浓郁幽冥气息的血玉髓碎粒深深嵌入壁画!
嗡——!
血玉髓红光暴涨!喷涌的红光如同粘稠的血浆,瞬间泼在苏映月素色衣襟之上!光芒扭曲、定格,赫然凝成半幅令苏映月心神剧震的画面——火光冲天的金陵赵府后花园!一名腹部被利刃贯穿、华服尽染鲜血的妇人踉跄跪倒——正是她朝思暮想、惨死二十年的生母赵柳氏!
更令苏映月肝胆俱裂的是,画中垂死的母亲突然抬起惨白的脸,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喉间发出仿佛来自九幽的声音:“月儿…我的月儿…为何不救娘亲?你手里的笛子…比娘的命重要吗…”那声音如同裹着冰碴的毒锥,狠狠钻入苏映月的耳膜、刺穿她的心防!
“娘!不——!”苏映月泪如泉涌,精神瞬间崩溃,枯瘦的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血光中的幻影,“女儿这就…”
“乾位百会!封识海!斩心魔!”林雪衣厉叱如惊雷!她手中早己预备的、淬着镇魂金药的银针,如同瞬移般刺向苏映月头顶百会死穴!
针尖触及穴道的刹那——
叮!
画面中赵柳氏腰间那枚作为陪嫁的碧色飞鸾玉佩突然亮起刺目绿芒!鸾鸟双眸竟是由两粒幽绿的腐骨蛊卵镶嵌!蛊卵感应到生人气息,蠢蠢欲动!
“莫碰玉佩!鸾目嵌了子母连心腐骨蛊!触之即化骨!”林雪衣针尾微颤,强行定住苏映月失控的真气,阻止她踏入死局。
“坤位尸变!魔由心生!”赵无涯的嘶吼带着愤怒与痛苦!侧壁巨幅《萨埵太子舍身饲虎》壁画中,那头匍匐于太子的枯骨猛虎骤然挣脱画壁束缚!白森森的骸骨巨口大张,带着腥风的獠牙狠狠咬住赵无涯覆盖着青铜龙鳞的左臂!虎牙缝隙间渗出的腐骨毒浆如同活的胶质,在其冰冷的臂甲上急速蔓延、凝聚,瞬间构成一张惟妙惟肖、充满稚气的少年萧云枫的脸庞!
“大哥…火…好大的火…陈桥驿粮仓的火把烫着我了…好疼啊大哥…”幼年萧云枫的幻象泪流满面,其声音之凄楚无助,瞬间勾起了深埋于赵无涯心底最痛苦的记忆!
“阿云?!不——!”赵无涯心神巨震,龙鳞臂的防御瞬间瓦解!剧痛与悔恨让他几乎无法控制力量!
“兑宫金鸣!斩孽缘!破执念!那不是阿云!”萧云枫目眦欲裂,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血混合着混沌真气喷在嗡鸣不止的长剑之上!他双臂肌肉贲张,长剑横斩!“逆鳞开天”铭文青芒爆涨,凝练如实质的剑气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狠狠劈向那噬咬臂膀的骸骨猛虎与幼弟幻象!
“我亲眼看见的——辽人百夫长的弯刀把他钉在粮车上时…阿云左耳垂…缺了块肉!”萧云枫的声音因悲愤而撕裂!
轰——!
混沌剑气如同开天巨斧,悍然劈碎幻象与骸骨!碎裂的枯骨光影中,一枚仅存半粒、来自猛虎獠牙尖端的幽冥血玉髓碎粒激射而出,在混沌剑气的裹挟下,精准无比地射入甬道深处第五盏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羯若鞠阇”长明灯灯芯核心!
噗——!
灯芯瞬间被湮灭!最后一点幽蓝火焰不甘地挣扎跳动,随即彻底熄灭!
当第七盏名为“那烂陀”的长明灯被林雪衣掷出的玄铁伞骨击穿核心的刹那——
嗡!
覆盖整条甬道、令人窒息的“极乐散”粉红毒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倒卷回壁画深处!失去了毒烟与幻境的干扰,死寂降临!甬道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与心跳。
林雪衣喘息着,染血的银针点向地面积尘中唯一清晰的凹陷——“那烂陀寺”西个古梵文阴刻。
针尖触及凹痕的刹那——
轰隆隆隆——!!!
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被惊醒!甬道两侧所有绘满佛国故事、飞天伎乐的壁画表层,如同腐朽的墙皮般大块大块地剥落、坍塌!剥落处露出的并非粗糙的岩壁,而是覆盖着整个石窟甬道、密密麻麻、深达寸许、逆向旋转并镶嵌着碎骨为星的契丹星图阴刻!星图覆盖之处,散发着浓烈的硫磺与尸腐气味!
星图最核心,“荧惑”火星之位,半枚边缘布满锯齿裂痕、通体覆盖墨绿铜锈的青铜虎符,如同被钉入石壁的祭品,深深嵌入坚硬的黑曜岩中!符体裂痕处,一滴凝聚了千年怨毒的墨绿腐骨毒浆缓缓渗出、坠落!
滋——!!!
毒浆触及下方岩层,如同强酸泼入积雪!坚硬的岩石无声融化、塌陷!一个深不见底的黝黑孔洞显露出来!洞底深处,一座散发着亘古幽冥气息的青铜祭坛在稀薄的天光下显露轮廓!
祭坛中央,那尊高达丈余、面容模糊却笼罩着无尽凶煞的幽冥教主石像微微俯身,枯石雕琢的左掌向上摊开,掌心托着一枚半透明的白玉钵盂!钵盂之内,一枚仅有婴孩拳头大小、色泽灰白、天灵盖尚未完全闭合的婴儿头骨静静陈列!
头骨额心正中央,那截枯焦萎缩、边缘布满细微裂痕的普贤佛指残骸,如同活物的指针,正随着穿透窟顶裂缝的清冷月华缓缓转动!佛指转动所引的方向,斜斜指向莫高窟北区洞窟群最深处那片终年不见天日的黑暗区域!
当最后一缕月华偏移,佛指转动到极限位置时——
咯哒…
婴儿头骨微微前倾,天灵盖朝天的光滑骨面上,借着月光的折射,清晰显现出一幅由骨缝天然形成的、细如发丝却完整无比的阴刻地图——地图核心,清晰地标刻着龟兹古国文字“克孜尔”!
“克孜尔千佛洞…”赵无涯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甬道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幽冥教真正的总坛——在龟兹克孜尔!”
苏映月失神的眼睛瞬间恢复清明,她死死盯着婴儿颅骨天灵盖的地图,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其中一条蜿蜒如毒蛇的标记:“看这河道走向!克孜尔石窟地下暗河的位置…正与皇城司密档里那张废图上的狼头标记重合!”
萧云枫的“逆鳞开天”长剑斜指洞窟深处,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错不了。教主面具额心那滴血泪的源头,就在克孜尔血河源头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