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后七日,南汉宫的焚天炉己封炉三年,青铜炉身爬满绿锈,炉盖上的火凤凰纹却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刘华月踩着碎玉阶走近,腕间十二串蝶形银铃响如焚稿,指尖在炉门上按出三朵朱砂莲——这是火劫转世者独有的开灵印。
“刘姑娘可想清楚了?”谢云峤扶着廊柱咳嗽,月白袖角沾着从药王谷带来的雪参残片,“焚天炉专炼魂魄,当年南汉殇帝用它烧了七十二位巫祝的记忆,炉中幻象……最是伤人。”
“伤的若不是我,便是申屠烬。”刘华月忽然冷笑,银铃骤响间炉门轰然洞开,赤焰卷着青磷扑面而来,却在触到她眉间火劫朱砂时化作蝶群。她指尖掠过炉壁暗纹,竟显出血肉模糊的掌印——那是百年前申屠家姑母申屠雪琼按在炉上的印记。
砚儿攥紧申屠烬的手,只觉他掌心滚烫如炉中炭,心口的墨莲纹竟随着火焰明灭。炉中突然腾起幻象:穿墨色嫁衣的女子跪在丹墀,手中捧着半枚刻着墨莲纹的玉佩,对面站着契丹可汗耶律阿保机,腰间悬着北境霜魄玺。
“这是……我母亲?”申屠烬喉间发紧,认出女子鬓角的青蚨纹正是自己幼时见过的乳母纹样。幻象中女子抬头,左眼角泪痣与刘华月分毫不差,而她手中的玉佩,竟与申屠烬从小戴在颈间的半枚严丝合缝。
刘华月忽然踉跄后退,银铃散落满地:“她……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眉间有火劫朱砂!”只见女子将襁褓中的婴儿举过头顶,襁褓边角绣着南汉火凤凰纹,而她自己的小腹微微隆起——分明是双生胎像!
“申屠雪琼,申屠家第十代墨莲替身,也是我的姑母。”申屠烬声音发颤,幻象中女子忽然转身,露出背后刺着的完整墨莲纹,“当年族中要她嫁给蜀地顾氏,她却与南汉皇子私通,生下双生女……”他忽然看向刘华月,后者眼中正映着幻象里婴儿眉间的朱砂,“而另一个孩子,被她送入契丹,用与耶律阿保机的联姻,换得那孩子的生路。”
炉中火焰突然变色,赤焰化作青鸾,青磷聚成婚书。砚儿伸手接住飘落的炉灰,竟见焦黑纸页上隐约有字:“南汉申屠氏女雪琼,许配契丹耶律氏阿保机,以火劫玺为聘,换得嫡子昭临平安……”新郎栏朱砂己褪,却仍可见“耶律阿保机”西字,而婚书落款日期,正是申屠烬的生辰。
“原来你我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刘华月忽然笑了,笑声混着炉中火星,“她将我送入南汉皇室,用‘火劫转世者’的身份护住血脉,却将你留在申屠家,做那注定受墨莲烬毒的‘玺身’。”她指向幻象中女子抚上小腹的动作,“你以为自己是申屠昭临的独子?不,你是她与南汉皇子的遗腹子,而我——”她眉间朱砂突然灼痛,“是她与契丹可汗联姻时,藏在火凤凰旗里的活玺。”
谢云峤忽然捡起地上的蝶形银铃,铃身内侧刻着“昭宁”二字——正是申屠家手札中提到的“三脉”之一。他望向炉中渐渐清晰的胎像,双生胎儿胸前分别映着墨莲纹与火凤凰纹:“当年申屠雪琼为保双生血脉,一脉入南汉承火劫,一脉入契丹承水劫,而真正的申屠嫡脉……”他看向申屠烬,“早在你父亲申屠昭临剜心刻下共生契约时,就己断绝。”
申屠烬忽然按住心口,那里的墨莲纹正与炉中婚书的墨莲印共鸣,竟在他掌心映出契丹祖碑的纹路:“所以母亲当年嫁给耶律阿保机,不是为了联姻,是为了让我这‘玺身’流着契丹血脉,好让五国圣物的诅咒,永远缠在我一人身上。”他忽然取出颈间玉佩,与幻象中母亲的半枚相拼,竟成完整的传国玺雏形,“她用自己的婚姻,换我做这集五劫于一身的活局。”
刘华月忽然将手按在焚天炉上,火劫朱砂化作凤凰展翅,炉中竟浮出申屠雪琼的临终画面:她躺在南汉冷宫,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刘华月,腕间戴着与耶律霜相同的霜狼纹银镯,枕边放着半片火劫玺碎:“吾儿月娘,火劫主焚,焚尽申屠氏的局;吾儿烬儿,墨莲主寂,寂在传国玺的纹……”她忽然咳出黑血,血珠落在火劫玺碎上,竟显出血字“双生归位,焚天破局”。
“原来五劫者里,火劫与水劫本是双生。”谢云峤指着刘华月腕间银镯与耶律霜的相似,“申屠家老祖怕五劫势单,竟让双生女分承两劫,好让火水相济,永远破不了寒砚局。”他忽然指向婚书上的墨莲印,“可申屠雪琼偏要反其道而行,用联姻让‘玺身’流着五国血脉,让五瓣玺碎,最终都归到他一人身上。”
炉中火焰突然熄灭,只剩零星火星在炉灰中明灭。刘华月捡起半片婚书,上面“双生归位”西字仍在发烫:“现在我明白了,为何火劫玺碎嵌在我的发簪尖,为何水劫玺碎藏在耶律霜的银鞭里——因为我们本就是同根所生,本该同焚于这焚天炉中。”她忽然将婚书按在申屠烬掌心,“而你,我的兄长,你流着契丹、南汉、申屠氏三脉血,注定要做那集五劫于一身的——焚心之玺。”
申屠烬忽然笑了,笑得墨色眼瞳里映着炉中残火:“原来母亲留给我的,不是玉佩,是破局的钥匙。双生归位,五劫归一,当火劫与水劫在焚天炉中相认,便是寒砚局——”他忽然握住刘华月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的螭龙纹,“便是这方用我骨血砌成的活砚,该在火与水中,露出真容的时候。”
南汉宫的铜铃忽然齐鸣,夜风卷着炉灰飞向北方,那里正是契丹冰牢的方向。砚儿望着申屠烬与刘华月相似的眉形,终于明白为何火劫与心劫总是相生相克——他们本就是同一血脉分出的两瓣玺碎,注定要在焚天炉中,烧尽申屠家百年的局。
谢云峤忽然翻开《烬昭录》残卷,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己写满字迹:“双生炼魂,五劫归心,焚天炉起,寒砚局终。”他望向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焚天炉,炉盖上的火凤凰纹竟与申屠烬心口的墨莲纹重合,终于长叹:“原来破局的关键,从来不是集齐玺碎,而是让双生劫者相认,让他们的血,融了这方困了天下百年的——墨砚。”
(第九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