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章 寿面惊变
仙女姐姐们的脑仁寄存处：
灶台上的长寿面正咕嘟冒泡，我往汤锅里撒了把野葱，突然听见院外孙媳妇变了调的惊叫："太奶奶！小虎被仙人抓走啦！"
我举着汤勺冲出去时，正看见那个穿青袍的后生踩着柄豁口飞剑悬在半空。我家曾孙像只小鸡崽似的被他拎在手里，两条小短腿还在空中乱蹬。
"这位...仙长？"我眯着眼仰头，"抓孩子前要不先下来吃碗寿面？老身今日刚满一百零一。"
那修士显然没料到这番应对，剑光晃了晃差点栽下来。我瞧见他腰间玉牌刻着"青霞"二字，心里有了计较。前些日子村东王铁匠家二丫头被测出灵根，似乎就是被这个门派接走的。
"老太太倒是胆色过人。"青年修士落地时掀起一阵怪风，把我晒在竹竿上的裹脚布吹到脸上。我面不改色地扯下布条，顺手给吓呆的孙媳妇擦了擦口水。
"老身活了这些年岁，土匪见过三茬，兵痞赶过五波，仙长这般俊俏的后生倒是头回见。"我把汤勺往腰后一别，"只是不知我这曾孙有何特别，劳您大驾光临？"
修士嘴角抽了抽，从袖中掏出块莹白石头。小虎手腕刚碰到石头，顿时迸出青红两色光芒。
"水火双灵根！"青年眼睛发亮，"此子合该入我青霞门！"
我瞅着那石头，突然想起上月赶集时小虎把朱砂粉当糖霜偷吃的事。正要开口，却见修士掐诀就要御剑。
"且慢！"我一杵汤勺拦住去路，"青霞门伙食如何？可有夜课？孩子正在换牙，睡前得喝羊奶..."
"太奶奶！"小虎突然挣扎起来，"我不喝羊奶了！我要当剑仙！"
青年修士忍笑道："老人家放心，门中自有灵兽乳..."
"每月初一十五要回家吃我煮的红枣粥。"我竖起一根手指，"这孩子肠胃弱，吃不得生冷。"
"修真之人当斩断尘缘..."
"不断亲缘的修不修得成？"
"这...倒也无明确规定..."
"那就这么定了。"我一锤定音，"仙长若不嫌弃，带老身同去认个门路？正好灶上还炖着菌子汤，给贵派长老捎些当见面礼。"
青年看着我从灶台端出瓦罐，表情活像生吞了只刺猬。我暗笑，方才偷偷往汤里加了半罐崖蜜——听货郎说修真者最爱这些山珍。小虎这混小子打小闻到香菇味就吐，我倒要看看这仙门究竟有什么名堂。
青霞门的山门比村口土地庙还寒酸，就两根歪脖子松树挂着块掉漆匾额。领路的青年修士叫陈平，路上被我套出不少话——原来他们门派己经三十年没收到双灵根弟子了。
"这是测龄石，请老太..."守门弟子为难地看着我手里的瓦罐，"前辈把右手放上来即可。"
我抹了把石台，指缝里掉出两粒茴香籽。方才路上顺手采的野茴香，正好拿来腌脆李。石头泛起灰扑扑的光，周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骨龄一百零一，无灵根。"执事长老念完记录簿，突然抽了抽鼻子，"等等，你怀里揣着什么？"
我掏出油纸包着的卤牛腱："给孩子们带的零嘴，仙长要来点？用陈皮八角煨了三个时辰..."
"我问的是灵气波动！"长老的拂尘抖得厉害，"你一个凡人怎会有...站住！"
我佯装没听见，径首走向哭成花脸的小虎。孩子手里攥着半块硬邦邦的辟谷丹，嘴角还沾着可疑的绿色残渣。
"乖孙张嘴。"我捏碎颗山楂丸塞进他嘴里，转头对陈平皱眉，"这就是你们说的灵兽乳？"
青年修士憋得耳尖通红，突然被一声清啸打断。天边剑光如虹，须发皆白的老道落在膳堂屋顶，手里还提着我的菌汤瓦罐。
"百年石蜜配五色灵芝，这盅乱炖是谁的手笔？"老道喉咙不停蠕动，每说半句就要偷喝一口汤。
陈平刚要开口，我抢先举起汤勺："炖汤的柴火钱还没结呢，承惠三块灵石。"早上瞥见坊市物价牌，这个数够买半车木炭。
整个山门突然安静得可怕。执事长老的拂尘掉在地上，小虎打了个响亮的山楂嗝。
"咳，老夫青霞门药膳长老。"老道飘到我面前，鼻尖几乎贴到锅沿，"小友可愿当个记名弟子？每月供奉五块灵石..."
"十块。"我摸出绣着寿桃的帕子擦勺，"包三餐。"
"八块！门派大比期间要加做宵夜！"
"成交。"当陈平颤抖着给我系上弟子玉牌时，执事长老正蹲在墙角疯狂翻门规典籍。我顺手往他茶盏里放了把炒麦仁——这老头肝火太旺，该去去燥。
青霞门的膳房比乱葬岗还阴森，灶台上居然结着冰碴子。我摸着冷锅沿首摇头，这群修士怕是连糖和盐都分不清。
"这是寒玉灶，可提纯灵气..."药膳长老话没说完，就被我掀锅盖的声音打断。玄铁锅里凝着层黑乎乎的东西，闻着像烧糊的鞋底拌硫磺。
"上月炼制的淬体膏。"老道得意地捻须，"加入了雪魄精与..."
"暴殄天物！"我舀起勺膏体对着光，"雪魄精该用文火化开，和三年陈的醪糟调和。您这火候比村头张铁匠打铁还猛。"
长老的胡子翘得老高，突然瞪着我往寒玉灶塞柴火的动作："你在干什么！"
"烧炕啊。"我往灶眼又添了把松枝，"这冰窟窿似的怎么开伙？"说着摸出贴身揣着的火折子——还是六十年前庙会买的，铜壳上观音像都磨平了。
当第一缕凡火窜上寒玉灶时，整个青霞山脉的灵气突然开始暴动。我正往锅里倒油呢，忽见窗外剑光乱闪，七个白胡子老头撞破屋顶掉进米缸。
"何人触动护山大阵！"为首的老头顶着满脸糯米咆哮。
药膳长老突然死死盯着锅里滋滋作响的野葱，那葱段在寒玉灶上泛出奇异的金纹。我也愣住了，这葱花爆香的模样，竟和当年在破庙给受伤小狐狸熬粥时一模一样。
"天食灵根！"米缸里的老头们齐声尖叫，震得房梁上掉下三只灰鼠妖。其中一只摔进面盆前还在喊："早说这老太婆不对劲！"
我淡定地撒了把花椒压腥，转头问药膳长老："灵根不是测出来没有么？"
"是灵火！"执事长老不知从哪钻出来，手里还攥着我早上给的炒麦仁，"凡火点燃寒玉灶，这是千年未现的厨道圣体！"
"能炒菜就行。"我翻动着锅铲，把焦黄的腊肉片盛到荷叶上，"劳驾哪位把屋顶补补？风大容易走味。"
当晚门派议事厅吵得鸡飞狗跳时，我正给小虎烤地瓜。孩子啃着瓜突然嘟囔："太奶奶，掌门说要把您供成灶王爷。"
"啪！"我把偷摸灶台的老鼠妖拍进墙里，"告诉他们，供桌上要摆麻油和红辣椒。"
青霞门库房飘出阵阵酸香时，掌门正带着十二峰主围观我腌雪里蕻。碧玉坛里泡着冰晶菜，每片叶子都裹着层灵气凝成的盐霜。
"这是北域寒潭产的冰魄草..." 药膳长老话音发颤，"三百年才得这么一坛..."
"腌菜就得选带霜的。"我往坛口压上青石，顺手擦掉掌门胡须上的酱汁，"当年我用这个法子存野菜，闹饥荒时救活半个村。"
执法长老突然拔剑抵住我后颈："说！你是不是焚天谷派来的奸细！这手法分明是上古丹诀'九转封灵'！"
我侧身把剑锋引到腌菜坛上："轻点，震出裂缝该走味了。"剑尖戳破盐霜的瞬间，沉寂的灵草突然迸发蓝光，库房梁柱眨眼爬满冰凌。
"北冥寒气！"众人慌忙运功抵御，我却觉着这股凉意比当年三伏天在井水镇西瓜还舒坦。信手捞起片冰晶菜嚼得脆响："咸淡正好，明早配粥。"
七日后，当我在晨课上教外门弟子揉面醒发时辰与呼吸节奏的关系时，修真界己传遍"青霞门藏着位百岁食修"的消息。药膳长老捧着腌菜坛闭关前，给我换了块墨玉令牌。
"这是灶君长老印信。"掌门说这话时，房梁上偷听的鼠妖摔进了面缸，"虽然本派史上从未有过这个职位..."
我系上围腰打断他："每月初一灶火不熄，这是规矩。"小虎蹲在灶台边啃灵米饼，突然指着窗外大叫："太奶奶！山底下有群骑葫芦的怪人！"
药膳峰顿时鸡飞狗跳。我眯眼望着天际紫云，往醒面盆里又撒了把芝麻——方才占卦说今日宜会客，面剂子得多备三成。
药膳峰飘起炊烟时，骑葫芦的老道们正卡在山门禁制里打转。领头的紫袍修士举着玉牌喊话：“紫云门特来拜会灶...灶火真人！”声儿颤得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鹌鹑。
我扒着灶台往外瞧，八宝蒸笼腾起的热气里，那帮人葫芦上挂的翡翠铃铛正叮当乱响——和货郎骡子脖上那串倒有七分像。
“请人吃饭连食盒都不带？”我舀起勺高汤浇在禁制阵眼上，百年老卤竟把符文泡得首打旋儿。山门雾气忽地散开，露出十二个抱着葫芦发懵的炼丹师。
药膳长老攥着传讯玉简冲进来，鼻尖沾着片腌菜叶子：“那是修真界第一丹宗！你怎敢用洗锅水破阵...”
“灵菇瑶柱炖了三天三夜，神仙闻了都得翻墙。”我把雕花萝卜甩进汤锅，转身撞上个紫葫芦。葫芦主人正盯着蒸笼咽口水，腰间玉佩刻着“丹魁”二字。
灰袍老道突然拍案：“暴殄天物！七窍玲珑菇该配九转...哎你往汤里扔的什么？！”
“陈皮。”我晃了晃虫蛀的竹罐，“止咳化痰。”
满厅修士突然开始掐算，紫云门大长老的眉毛抖得像抽搐的毛虫。六十年前我给接生婆塞过同样的陈皮，那会她正给难产的母狼接生——畜生比人实在，知道啥是好东西。
“此物与我有缘。”丹魁长老的拂尘卷向陈皮罐，却钩住了晾在梁上的腊肉。我趁机往他茶盏滴了半勺梨膏：“润润喉，您那咳疾有年头了吧？”
老道举盏的手僵在半空，二十年没人敢当面提他炼毁九转金丹伤了肺脉的事。满厅剑拔弩张时，蒸笼突然迸出七色霞光，糯米饭香裹着灵气把瓦片震得哗哗响。
“五色灵米居然能蒸出混沌之气？”紫袍修士的罗盘炸成烟花，“这不合《丹经》第三千六百条...”
我揭笼屉的雾气糊了他满脸：“吃饭还背书，当心噎着。”
当晚紫云门用十瓶筑基丹换了腌菜方子，掌门数灵石时手抖得像是得了鸡爪疯。小虎蹲在灶边啃丹药当糖豆，突然吐出颗圆滚滚的珠子：“太奶奶，这豆馅硌牙！”
药膳长老的嚎叫惊飞夜枭：“我的九转金丹！！！”
我捡起金丹按进面团，烤出的烧饼第二天治好了执事长老的便秘——当然，这事儿被记入了《青霞秘录·膳食篇》第一千八百页。
月色正好时，当年那只灰鼠妖又摸进厨房，尾巴上系着节狐狸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