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江涛思索了下,在他记忆中,这是群为了生存而四处游荡的人,要是聚集起来闹事,那便成了流寇,当然若是造反成功,自然被称为义军了,造化大的还能当皇帝,比如闯王李自成与明太祖朱元璋。
那自已算不算流民那?他无意中摸了下幞头,突然哑然失笑,
自已都被认作“髡人”了,何必再纠结“流民”是褒义贬义,何种属性的词汇。
想通此节,心中豁然开朗,笑道:“咱生长在宋辽边境,地为床天为被,每天就为混口饱饭吃,都说汴京好地方,遍地的铜钱,便来试试运气,税是从未交过的。”说完大笑着把碗中酒喝干。
曹小郎忙又来晒满,然后一声长叹:
“若非生在苦寒之地,谁愿意背井离乡讨生活,做个流民。”
江涛听了默然无语,心道还真把咱当流民啦,不过也对,穿越到宋代,别人是流窜千里,咱是流窜千年,罢了罢了,管你流不流民的,咱又不想在宋朝待一辈子。
见江涛无语,曹小郎只当他是心中烦闷,劝慰道:“其实也无所谓,涛哥就在汴京做浮客,待上一年,转成郭坊户便是。”
“嗯,这也好。”江涛口中应着,心里暗道,你涛哥的身份证号可是四一零二开头,实打实的开封人士,谁稀罕你这汴京郭坊户。
两人相视一笑,碗中酒又喝尽,曹小郎见再无酌酒之物,笑道:“浑家去买些吃食还未回来,咱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何物下酒。”说完便起身去了厨房。
若是放在往常,江涛必会客套一番,说些不必劳烦的话,但这次没有说话,因为他已完全摸透了曹小郎的性格,总结下来的经验是:对这头犟驴不必多费口舌,于是举起酒碗,对江小乙道:
“来,咱兄弟喝一碗,这回执估计也快拿到了,兄弟马上就能回去。”
小乙大叹一声:“就算拿到回执,怕一时也回不了东明县。”
江涛不解,问:“哦,东明县离汴京很远吗?”
小乙答道:“汴京到东明县有五六天的路程,单盘缠就需几贯钱,咱还欠王员外的店钱,总须还上了才能走。”
一谈到钱,江涛便有些英雄气短,思索下道:“王员外这边无虑,有我在那,至于盘缠,待回执下来后,大家想办法凑凑,保证能让小乙回家。”
江小乙看着江涛,忽然一笑,问道:“涛哥贵庚?”
江涛顿觉尴尬万分,要按实话说应该是零零后,但能对一个宋人说这些吗?自已这兔耳龟背怪的名声才刚洗脱,别又被当成千年老妖了。
正支吾着说不出话时,小乙已抢先自我介绍:“小弟是先朝仁宗庆历八年生人。”
“咱也是。”江涛略一沉吟,便决定也把出生年月放在庆历年间,毕竟上学曾苦背过范仲淹的名篇,也算有些联系吧。
小乙又问:“那涛哥是庆历几年?”
江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
小乙大惊,起身作揖道:“得罪得罪,原来涛哥是滕相公的后人。”
江涛大窘,应试教育害死人呐!当初为了应付考试,硬是把岳阳楼记背的滚瓜烂熟,以至于象得了强迫症般,只要听到“庆历”二字,必定会顺嘴一路背下去。
小乙还在打拱作揖,嘴里不停询问:“既然在巴陵郡出身,滕公子怎会去了幽州,为何改姓了江?”
江涛差点脏话飙出口,什么巴陵郡的,老子与那滕子京也就十五分填空题的瓜葛,现在更是一点关系也无,他稳了稳心神,对小乙道:“小弟确实姓江,与巴陵郡毫无关系,是幽州人士。”
正说话间,曹小郎已转了回来,手里端着两个碟子,见两人说的起劲,笑问为了何事。
小乙道:“涛哥是流民,在汴京讨生活多有不便,咱想让他落户东明县,一年后申请郭坊户也方便些。”
曹小郎恍然大悟,原来江小乙存着这般心思,江涛生在幽云之地,属辽与宋的边境,身份又是流民,想做汴京郭坊户难度很大,而东明县是汴京下辖的县城,两者相距也就百里之遥,有了东明县的“乡村户口”,想转汴京的“城市户口”就容易多了。
江涛这才明白了小乙的心思,心里颇为感动,看来宋代民间风气很是纯朴,不像现代人与人交往都存着戒心。
但这番心意终归还是要辜负了,谁让自已是穿越者那,江涛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小乙哥,小弟绝对不是歹人,这点须说清楚,但小弟只是个过客,总归是要走的,到时哥哥可莫怪。”
江小乙憨憨一笑:“大丈夫志在四方,走便走了,这又何妨,你我能认识,同姓江,认作兄弟也是缘分。”
曹小郎由衷赞道:“这才是一段好话本,如此还真要问下,到东明县落户,怕也要费些周折吧。”
小乙笑道:“这个自然,但与汴京不同,咱江家村在东明县名声颇好,皆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只要有户长做保,县令贾潘贾相公会给几分薄面的。”
曹小郎听了扶掌大笑:“如此甚好,涛哥遇人再问,就说是东明县人氏。”
江小乙接过话头:“正是此理,咱现在要能回东明县,那此事年前便会有眉目,只是……唉。”
一想到回执,江小乙情绪就低落下来,他长叹一声,默默呷了口酒。
曹小郎忙安慰:“此事必定快了,方才没听清楚,既然都是庆历年间生人,那究竟谁年龄大些。”
江小乙道:“涛哥是庆历四年春,比我大四岁,自然是认他做哥哥。”
听到庆历四年春,江涛差点强迫症又要发作,把岳阳楼记再背一遍,好在还是忍了,他深吸一口气道:“休再提庆历四年春,你我年纪不相上下,你做哥哥。”
曹小郎笑道:“涛哥说的也是,小乙本是家中老大,这位置要让出去,岂不要叫你二郎了,何况家中若有事,也需大哥支应啊。”
原来在宋代,家中兄弟排行第一者,不是称“大郎”便是叫“小乙”,是家里同辈中的老大,有事自然由他先担待。
曹小郎这番话颇有道理,江小乙一听便不再推辞,拱手对江涛道:“既然如此,咱也只能托大做哥了,你做个二郎吧。”
“必须如此,拜见哥哥。”江涛作势欲行大礼,被小乙一把拉住。
曹小郎笑道:“咱们不用这般客套,只吃杯酒,这事就成了。”
小乙道:“嗯,兄弟占了个便宜,先干为敬了。”说完举碗一饮而尽。
江涛忙也端起酒碗喝尽,心里却在想,你都比我大了一千多岁,才做个哥哥,似乎还是吃了大亏。
虽如此,他心中犹自不安,自已是要穿越回现代的,要是平白无故消失,会不会害了小乙,别的不说,但为弄这户口,肯定要打点一番,也该花去不少铜钱吧。
唉!欠王员外的情,借杨源的钱,加上现在的江小乙,人情债是越背越多。
穿越来才几天,已经让江涛感到人情大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