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站在厨房门口，目光扫过新打理的饭馆。灶台瓷砖泛着微光，地面干净。他曾以为，只要有地方住，能填饱肚子，就足够给小暖安稳。现在看，远不是那样。空气里残留的灰尘气味，提醒着他之前的狼狈。小暖还在客厅的角落玩耍，她的小脸上，一些灰尘印迹和昨晚扎的歪辫子，说着一个新手奶爸的无奈。
他叹了口气。这些细碎的生活琐事，比他在佣兵生涯面对的任何敌人都要难缠。敌人会遵循逻辑，会露出破绽。生活不会。它只会用最平凡的困境，磨平你的棱角。
小暖玩累了，她揉揉眼睛，小嘴巴撇起来。
“爸爸，暖暖困困。”她声音带着哭腔。
苏默心口一紧。他抱起女儿，小暖软软地靠在他肩头。她的头发还是有点乱，他尝试梳理，指尖碰到打结的发丝，停住。他想起来昨天扎辫子的失败。
他抱着小暖走到院子里。阳光正好。小暖趴在他怀里，很快睡着。苏默轻轻放下女儿，让她躺在门口的长凳上。凳子有点硬。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小暖身上。
他回到屋里，看着那堆积的油污。灶台上，墙壁上，厨房每个角落都覆盖一层厚重的油腻。这是他昨天没能解决的问题。他用过的破布丢在一边，上面黑乎乎一片。水龙头虽然修好了，但那些顽固的污渍，仍然让人无从下手。
“哟，小伙子，这是又遇到什么难题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苏默转身。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妇人站在那里。她穿着碎花上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露出几棵碧绿的青菜。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眼睛里带着点点好奇。这是王婶，昨晚他初来时遇到的第一个村民。
王婶走进院子。她看到苏默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外套，再看看长凳上睡着的小暖，还有屋里隐约可见的狼藉，脸上笑意更浓。她发出几声轻快的笑声，声音清脆，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
“看你这手忙脚乱的，是没带过娃吧？”王婶放下竹篮，她走到门口。她目光落在厨房里那些油腻的角落。她轻轻摇头。
苏默有些窘迫。他曾面对过无数次死亡的凝视，此刻，一个村妇的善意打量，让他心生尴尬。他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是，第一回。”他承认。
王婶笑了。她把袖子往上卷。
“这不打紧，谁不是从头学起？你这屋子，得好好收拾。厨房这油污，用清水可洗不干净。”她走到灶台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过瓷砖表面。指尖沾上一层黑亮的油垢。
苏默看着她的动作。他昨天也做了同样的尝试，结果一无所获。
“大婶，这怎么办？”苏默问。
王婶看向他。她眼中带着一丝了然。
“你这小伙子，看着挺精神，就是不接地气。这桃源村里，老物件多，老办法也多。”她指了指院子里一个角落，那里堆着几块烧柴剩下的草木灰。
“你去弄点灶灰，掺点水，和成糊糊。抹在这些油污上，过会儿一擦就掉。比什么洗洁精都好使，还没化学味。”王婶说。
苏默挑眉。他曾用科技清洗剂处理过最顽固的工业油污。他从没想过这些看似普通的灶灰，会有奇效。他听从王婶的指示，去院子里弄来一捧细灰。他用瓢舀了点水，小心翼翼地和成糊状。灰水摸上去有点滑腻。
他拿着这盆“秘制”清洁剂回到厨房。王婶己经开始动手。她从自己竹篮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粗布。她蘸上灰水，轻轻抹在灶台的油污上。苏默只见那厚重的油垢并非简单溶解。油垢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碎了结构，瞬间变得松散。轻易地就被粗布带走，露出瓷砖原本的米白色。
王婶的手，动作利落。她擦拭的速度很快，每一下都带着一种韵律。她的身体微微弓着，手臂却绷得笔首。每块肌肉都在恰到好处地发力。苏默的目光捕捉到她手臂上凸起的青筋。那不是普通村妇会有的强劲。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协调性，效率高得惊人。这是一种刻意隐藏的力量感。
苏默心里闪过一丝讶异。这王婶，不简单。他回想昨天看到的李大爷，王婶，还有远处那些村民。他们走路的姿势，劳作的动作，似乎都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这桃源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难道自己选择的隐居地，本身就不是什么普通所在？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怀中小暖安稳的呼吸驱散。管它什么地方，只要小暖安稳，便是他的世界。
他很快收敛思绪。苏默也拿起一块破布，蘸上灰水，学着王婶的样子擦拭。果然，油污一擦就掉，露出瓷砖原本的米白色。厨房很快亮堂起来。苏默的心情也轻松一些。他看向王婶，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谢谢您，王婶。”他说。
王婶摆摆手。她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客气什么？都是邻里乡亲的。看你带着个小娃，不容易。你这小饭馆开起来，村里人也能有个聚脚地。”王婶说着，她目光转向门口长凳上的小暖。小暖还在熟睡。
王婶走过去，她轻声说。
“这娃，长得真俊。头发怎么扎成这样？”王婶看到小暖那几个歪七扭八的小辫子，忍不住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抚摸小暖的头发。小暖睡梦中，小脸蹭了蹭她的手。
苏默的脸有些僵。他挠挠头。
“我…我不会扎。”他实话实说。
王婶听了，笑得更开心。她从袖子里摸出几根彩色的小皮筋。她动作轻柔，解开小暖的辫子。她先用手指梳理小暖的头发，打结的发丝在她的指尖下变得顺滑。她双手灵巧。不一会儿，两个对称的羊角辫就出现在小暖的脑袋两侧。辫子扎得紧实，却又不显生硬。上面还扎着粉色的蝴蝶结。
苏默看着，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这手艺，比他用战术匕首加微型测温计折腾出来的好看太多。
小暖醒了。她揉揉眼睛，小手摸了摸头上的辫子。指尖触碰到那粉色的蝴蝶结。她眼睛亮晶晶的，小嘴巴甜甜地咧开，奶声奶气地对苏默说：
“爸爸，暖暖是不是小公主啦？王奶奶扎的辫辫，比蝴蝶还好看！”她甚至想学着王婶的样子，拿起一块小布，笨拙地擦拭着长凳的边角。小手挥舞得有模有样，却又沾得一脸灰。惹得苏默和王婶都笑了。
王婶心里乐开花。她轻柔地捏了捏小暖的脸颊。
“哎哟，小甜嘴儿！喜欢奶奶扎的辫子吗？”王婶问。
小暖重重点头。她笑得眼睛弯弯。
“喜欢！王奶奶香香！”她伸出小手，抱住王婶的脖子。
王婶被小暖抱住，她身体一僵，然后迅速软化。她的笑容更深。她拍拍小暖的后背。苏默看到王婶眼中闪过的宠溺。小暖的亲和力，真是天然。
“你这娃，真会说话。奶奶家里还有新鲜的蔬菜和鸡蛋，你这小饭馆，得有像样的食材才行。”王婶说着，她指了指之前放下的竹篮。
竹篮里，几棵翠绿的青菜带着露水。几枚鸡蛋在角落里安静躺着。看起来都是刚从地里摘回来，鸡窝里取出来的。
苏默走过去。他拿起一棵青菜。青菜叶片，脉络清晰，带着泥土的芬芳。他轻轻捏了捏鸡蛋，蛋壳温热，带着农家特有的气息。这些食材，远比他在外面买到的那些好。他心里再次升起一种温暖。
“王婶，这钱我给您。”苏默掏出钱包。
王婶把手一摆。
“说什么钱不钱的！都是邻居。你带着娃刚来，不容易。等以后饭馆开起来，奶奶再来光顾你生意。”王婶说。
她脸上带着坚决。苏默知道，有些乡下人情，你硬塞钱反而会让人不舒服。他只好收回钱包，心里记下这份情。
“那谢谢王婶了。”苏默说。
王婶笑笑。她抱了抱小暖。
“小暖乖，奶奶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你。”王婶说。
她走出院子。她步伐轻松，身体轻盈。苏默看到，她走出几步，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然后重新稳住。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苏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多了一层思索。
他收回目光。他看向屋子，厨房变得干净明亮，灶台泛着光泽。小暖坐在长凳上，她小手摸摸头上的辫子，眼睛亮亮。她对苏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默心里一软。这个小饭馆，现在才有点家的样子。王婶的到来，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手忙脚乱的奶爸生活。他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桃源村，不仅有古怪的村民，更有淳朴善良的人情。
他弯下腰，抱起小暖。小暖在他怀里蹭了蹭。
“爸爸，暖暖的辫辫，好看！”她声音清脆，充满了快乐。
苏默笑了。这个小小的家，正在一点点变好。他看向那些王婶带来的青菜和鸡蛋。他想着，今晚给小暖做一份最简单的炒青菜和鸡蛋羹，用上这些带着泥土芬芳的食材。他心里有一种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