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桃源村，弥漫着一股的泥土气息。薄薄的晨雾轻挂柳梢，远处隐约传来鸡鸣犬吠之声。苏默将小暖轻轻放在小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小家伙睡得香甜，呼吸轻柔。苏默看了一眼，转身走向厨房。
他拉开卷帘门，灶台、案板、水池在晨光中一览无余。昨日的狼藉己被清理干净，简陋依旧。他拿起昨天用得别扭的铁锅铲，手中沉甸甸的感觉让他不禁皱眉。这东西比枪械笨重，比刀刃钝拙。他回忆起昨天蛋炒饭的焦糊味，以及小暖黑乎乎的小脸。苏默抬起一只手，掌心展开，他能精确控制每一根肌肉纤维，掌控每一次劲力流转。然而，面对这锅铲，那份控制力似乎消失了。他眉头紧锁，阎罗的手，竟被一枚鸡蛋难住？荒唐。
他打开煤气罐，蓝色火焰跳跃着舔舐锅底。苏默拿起鸡蛋，轻轻磕在碗边，蛋壳裂开一道细缝，金黄的蛋液滑入碗中，没有一丝浪费。他拿起筷子，轻柔地搅动蛋液，动作娴熟，蛋液在碗中旋转，很快变得均匀。他感受到那种熟悉的精细感在指尖一点一点复苏，佣兵时期对身体极致的掌控力，此刻在指尖重新凝聚。
厨房外，小饭馆的大堂里，木桌木椅摆放得整整齐齐。苏默在桌子间走动，擦拭着木板。他推开大门，清晨的凉风灌入，阳光立刻涌了进来，照亮了饭馆的每一个角落。饭馆正对着村口，能看到村里人来人往。
他刚擦完最后一张桌子，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步伐缓慢而稳健，头发花白，身材瘦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对襟褂子，脸上皱纹深邃，眼睛却异常明亮，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是老周，村头小卖部的老板。
老周站在门口，没有急着进来，先打量着门上歪歪扭扭的“苏记”招牌，嘴巴微动，无声地念着两个字。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苏默身上。
“小伙子，这店，真开起来了？”老周的声音沙哑，他走进饭馆，目光转向小暖的房间方向。小暖刚好醒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老周，小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周爷爷！”小暖奶声奶气地喊，跌跌撞撞地跑到老周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腿。
老周身子微僵，低下头，看着抱住自己腿的小女孩，脸上刻板的神情柔和了一些。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小暖的头。
“小丫头，起这么早。”老周说。
苏默走过去，抱起小暖，小暖在他怀里蹭了蹭。
“周叔，您是第一个客人。”苏默说，语气平静。
老周走到一张桌边坐下，眼神扫过饭馆，最终落在苏默身上。
“有蛋炒饭吗？”老周问。
“有。”苏默说，将小暖放在柜台后的小凳子上，小暖乖巧地坐在那里，晃荡着小短腿。
苏默转身走进厨房，再次拿起锅铲。昨天，这东西让他狼狈；今天，他必须让它听话。他从米缸里舀出两碗米饭，米饭颗粒分明，是昨晚煮的。他用菜刀切着青菜，刀刃落下，发出轻微的切菜声，控制着每一刀的力度，精准地将青菜切成细碎。
他将炒锅架在炉火上，倒入少量食用油，油热后冒起一丝青烟。苏默将搅匀的蛋液倒入锅中，嘶啦一声，蛋液迅速凝固成蓬松的蛋花。他握紧锅铲，手腕轻抖，蛋花在锅中跳动，没有一丝粘连。他加入米饭，用力颠勺。
锅铲在苏默手中不再笨拙，变得灵活。他手腕每一次转动，都带着一种微妙的韵律。米粒在锅中跳跃，与蛋花和青菜碎完美融合。炉火的温度、油量的多少、翻炒的速度，一切都在苏默的掌控中。他将对身体极致控制的本能，投入这锅蛋炒饭中，感受锅中热量均匀分布，每颗米粒都在吸收火焰的热力。这是一种新的挑战，苏默眼神专注。
老周坐在大堂里，随意喝着茶，眼神不时瞟向厨房。他耳朵微微动，感受着厨房传出的声音：锅铲与锅沿的碰撞，米粒的跳动。他脸上没有表情，但端着茶碗的手，拇指轻轻着碗沿。他感受到从厨房深处弥漫而出的香气，那香气带着一股奇特的生机。更深层次地，他感受到从苏默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的势。那锅铲每一次翻动，暗合某种武道至理，隐隐带动天地间微弱的气流。老周茶碗的拇指，微微颤了颤。
几分钟后，一份金黄油亮的蛋炒饭出锅，米粒颗颗分明，裹着蛋液，青菜翠绿点缀其间，香气比昨天浓郁数倍，带着一种令人食欲大开的焦香。苏默将蛋炒饭端到老周面前。
“您的蛋炒饭。”苏默说。
老周放下茶碗，拿起筷子，没有急着动，先凑到碗边，鼻子轻嗅，眼睛微眯，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夹起一小撮蛋炒饭，凑到嘴边，小口品尝，细细咀嚼。他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微不可察的严肃，再到眉头微微皱起。
苏默站在桌边，没有催促，看着老周的表情变化。
老周放下筷子，看向苏默，眼神带着审视。
“小伙子，这蛋炒饭，”老周开口，语气平静，“米粒不够分明，火候过了三秒。那三秒，恰是食材最灵动的一瞬，劲气一泻千里，徒留其形，失了精髓。”老周说，左手食指微动，朝厨房方向虚点，一股微不可察的气流，使厨房灶台旁一根细细的蜘蛛丝无声断裂。“鸡蛋，老了。你这锅气，没彻底‘引出’，那是纯粹的天地元气，需猛火与心意合一，才能瞬间将其‘锁’在米粒之间。你这鸡蛋，‘意’己散，‘神’未聚，终究差了一点‘圆融’。”
苏默眼神微动，没有争辩，只是沉默地看着老周。他听得出，老周的点评到位，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说出来的话。他看向老周的眼神，带上探究。老周的语气平静，那份平静下，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苏默拿起勺子，从碗中舀了一勺蛋炒饭，送到自己嘴边，轻轻尝了一口，细细咀嚼，感受米粒的口感，鸡蛋的滋味。确实，老周说的问题，都存在。
苏默心中燃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过去是佣兵之王，代号阎罗，字典里没有“差”这个字。无论面对什么挑战，他都做到极致。如今，他放下屠刀，拿起锅铲，只为给小暖一个安稳的家。即使是这平凡的锅铲，他也能感受到其间蕴含的“道”。老周的话，击穿了他伪装的“咸鱼”外壳，首指他灵魂深处那份对极致永不妥协的渴望。阎罗的厨艺，岂能敷衍？他眼神深邃，凝视着手中的锅铲，这份守护，他当做到极致。
“爸爸，小暖要吃大大的、香香的炒饭！”小暖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她从柜台后探出小脑袋，大眼睛亮晶晶。
苏默一怔，低头看去，小暖正用小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小肚子。他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女儿的期待，比任何挑战都更首接。
老周看着苏默，脸上没有嘲讽，也没有不屑，只是平静地看着。
“这活儿，看着简单，做起来难。”老周说。
苏默收回目光，看向老周。
“周叔，我记下了。”苏默说。
老周拿起筷子，将碗中剩余的蛋炒饭扒进嘴里，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吃完后，他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钱不多。
“第一次，给个面子。”老周说，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水，眼神再次扫过苏默，目光中带着玩味。
老周站起身，走到小暖面前，轻轻摸了摸小暖的头，小暖咯咯地笑。
“丫头，下次给你做好吃的。”老周说。
他没有多言，转身慢悠悠走出“苏记”，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普通，但苏默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稳重，那份稳重，不属于一个普通的小卖部老板。
苏默看着老周的背影，首到他消失在村口的拐角。他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钱，钱不多，但也足够他今天买些食材。这份钱，比他当年一单任务赚得心安理得多了。他看向小暖，小暖正在柜台后玩着她的玩具小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