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漫过竹林时,林雪衣嗅到了铁锈味。她将伞骨收拢半寸,月光顺着伞面滑落,正照见三丈外青石上的暗红痕迹——那是半干涸的蛇血,腥气中裹着几不可闻的蜜香。竹影在风中沙沙作响,第三根断竹的裂口处,还挂着片染毒的鳞甲。
"是五步倒的蛇蜕。"萧云枫用剑鞘挑起残片,剑穗上的银铃忽地发出清响。他猛地旋身,剑气削落几片竹叶,却见那些青翠叶片在空中裂成细丝,每条断口都泛着诡异的幽蓝。林雪衣的指尖在伞柄上轻叩三下,伞面暗格中弹出七枚银针,钉入周遭七处方位,地面顿时浮现金线交织的星斗图。
杀手便是在星图成形的刹那现身的。苗刀破空时带起的不是风声,而是万千毒虫振翅般的嗡鸣。刀刃漆黑如深渊,唯有刀脊上一线血红忽明忽暗,恍若毒蛇吐信。林雪衣的骨伞骤然撑开,伞面绘着的红梅在月色下泛起血光,十三根伞骨末端同时射出缠着符咒的银丝。
金铁相击之声炸响,苗刀刀刃堪堪卡在伞骨间,持刀人手腕翻转,刀柄处雕着的蟾蜍张口喷出紫烟。那烟雾中竟夹杂着细小的金砂,落地即化作蠕动的蛊虫。萧云枫剑锋横扫,剑气化作游龙将毒雾卷向半空,却见苗刀己如活物般缠上伞骨。刀刃上暗红花纹突然蠕动起来,竟是无数细若发丝的赤色蛊虫在刀身游走。
"赤练蛊见风则狂!"林雪衣清叱一声,指尖弹出一粒雄黄丸。药丸撞在伞骨上迸裂,金粉顺着银丝蔓延整把骨伞。蛊虫遇药即燃,爆开的火星里映出杀手眉心一点未褪尽的朱砂痕——那痕迹形如并蒂莲,正是本命蛊死亡时留下的印记。
杀手黑袍翻卷如夜枭振翅,袖中飞出七道银线,每根线头都系着只翡翠雕琢的蜈蚣。这些玉雕蛊虫遇血即活,翡翠复眼在月光下泛起妖异的红光。林雪衣骨伞急旋,伞缘铜铃骤响如梵音,声波震得竹叶簌簌而落。那些翡翠蜈蚣撞上声波,应声碎成齑粉,碎末中却钻出千百只透明蠕虫。
"当心蛊中蛊!"萧云枫剑尖在地上划出半圆,剑气激起尘土形成屏障。他左手结金刚印按在剑柄,剑身突然泛起青芒,那些透明蛊虫撞上剑光,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杀手趁机将苗刀插入泥土,地面霎时隆起数道土棱,每条土棱中都有铁线蛊破土而出,细如牛毛的蛊虫在空中织成天罗地网。
林雪衣反手摘下鬓边玉簪,簪头莲心突然绽开,飞出一只通体晶莹的冰蚕。冰蚕吐出的寒气在月光下凝成霜刃,将铁线蛊冻结在半空。她顺势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赤焰符咒,鲜血滴落的瞬间,雄黄粉遇血即燃,青焰顺着铁线蛊编织的毒网蔓延。
"金蝉在此!"白衣女子扬手抛起骨伞,伞柄中空处洒落的金粉与火焰相融,化作漫天流火。蛊虫在烈焰中扭曲成焦黑的符纹,杀手突然捂住心口倒退三步,七窍同时涌出带着金粉的黑血。萧云枫剑尖己抵住杀手咽喉,却见对方黑袍下突然渗出腥臭黏液。
"是蜕皮蛊!"林雪衣话音未落,杀手的黑袍己然瘪了下去。只剩张人皮轻飘飘落地,皮下钻出数百只血蚁,转眼消失在竹叶间。她以玉簪挑起人皮,内侧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竟在月光下自行游走,渐渐聚成南疆地图的模样。
萧云枫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臂伤口渗出的血珠己呈粉红色。苗刀留下的伤痕浮现出桃花状红纹,那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脉蔓延。"情蛊入血,子时前若不找到下蛊之人......"林雪衣话音戛然而止,因她看见青年扯开的衣襟下,心口陈年疤痕正在月光下泛起鳞片似的青光。
竹林深处传来第二声夜枭啼叫,萧云枫握住她欲把脉的手腕。青年掌心滚烫似炭火,眼底却清明如寒潭:"林姑娘可听说过苗疆的换血蛊?"他指尖划过自己心口的蛟龙疤痕,暗青纹路突然游动起来,"十七年前家父与蛊王对决,将半条本命蛊封在我心脉。"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桃花状红纹在触及疤痕时骤然停滞。林雪衣凝视那道会呼吸的伤疤,突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秘辛——二十年前蛊王叛出苗疆时,带走的不止万蛊鼎,还有半部《龙鳞蛊经》。
"萧公子这伤痕,莫不是用龙蚕蛊缝合的?"她指尖尚未触及疤痕,萧云枫己闪电般拢好衣襟。青年耳尖泛起的薄红,不知是情蛊作祟还是别的缘由。夜风卷起第三片染血的竹叶,叶脉间竟隐约浮现出凤凰图腾。
远处突然传来芦笙呜咽,曲调正是苗疆送葬的《引魂调》。林雪衣将人皮地图收入伞骨夹层,转头望向声源处:"蜕皮蛊需用活人鲜血温养七日,此人故意露出本命蛊破绽......"她捻起地上一撮金粉,粉末中混着极淡的龙涎香,"是在请君入瓮。"
萧云枫以剑为杖撑起身子,伤口处的桃花纹己褪成浅粉。他忽然用剑尖挑起杀手遗落的翡翠蜈蚣残片,在月光下缓缓旋转:"林姑娘可看清这蜈蚣足下的印记?"只见翡翠腹甲上,赫然刻着枚指甲盖大小的龙鳞纹。
更深露重,最后一声夜枭啼叫消散时,两人方才站立处的泥土突然翻涌。一只生着人面的蜘蛛钻出地面,额间朱砂痕与杀手如出一辙。它吐出银丝将染血的竹叶裹成茧,朝着芦笙响起的方向飞速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