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谶图残卷甫一触及冰冷潮湿的岩地,岩缝间渗出的灰白色盐霜骤然如活物般凝结、生长!无数细如牛毛的盐晶针簇瞬间覆盖了半幅残卷上“木易草头火”的血字!血字遇盐晶竟“嗤”的一声燃起幽绿色冷焰!升腾的青烟扭曲盘旋,在三人面前凝出一幅清晰的虚影——正是永通盐井那标志性的、早己腐朽不堪的枯木辘轳架!辘轮上缠绕的粗麻绳磨损严重,绳结的打法繁复而独特,末端还残留着半截断裂的细铁链,其缠绕方式和打结手法,竟与幽冥信鸽爪链的绑法如出一辙!
“坎位盐井通幽冥!刀疤刘在盐矿!”林雪衣焦黑的残臂猛地指向枯木虚影,声音嘶哑却带着洞穿迷雾的锐利。
枯木虚影被洞内阴风一吹,如同沙塔般溃散,显露出后方高耸入云、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光泽的巨大盐山!山体表面布满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的蜂巢状矿洞,如同巨兽身上溃烂的疮口。浓烈的硫磺混合着刺鼻的硝石粉尘气息,从每一个洞口喷涌而出,在寒冷的夜空中凝成一片淡黄色的毒瘴。陡峭的岩壁上,几道深达寸许、边缘锐利的新鲜刀痕,赫然划出一个残缺的“兑上缺”卦象!刀痕断口处,粘着半根闪烁着银白金属光泽的矛隼翎羽!羽毛根部沾染的暗红血迹尚未干涸!
三人毫不犹豫,身形如电,射入最大的一处矿洞入口。洞内寒气刺骨,比外界更甚十倍!岩壁、地面、甚至洞顶垂下的钟乳石,皆覆盖着厚厚一层晶莹的盐霜,在随身火折微弱的光芒下闪烁着冰冷的星芒。细看之下,盐霜之下竟有幽绿色的磷粉勾勒出残缺的二十八宿星图轨迹!行至深处,亢宿星位对应的一根粗大盐柱,竟被人齐根削断!断口处并非平整,而是粗暴地嵌入半枚边缘带着锯齿的奇形飞镖——镖身刻着狰狞的狼头,正是盐帮副舵主“刀疤刘”的独门标记,“幽州都督府”特制的狼头透骨镖!
“震宫雷音…隔墙有耳!里面有动静!”苏映月眼神一凝,手中骨笛轻轻贴上冰冷的盐壁。笛孔并未发出声响,但一股极其凝练、频率极高的音波却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厚重的岩层!音波在复杂的矿洞空腔结构中折射、回荡,最终在苏映月敏锐的耳中凝聚成几片模糊的对话残片:
“…老不死的…《河防志》…藏在盐井…暗格里…”(一个沙哑凶狠的男声)
“…放心…唐门支援的那批上等硝石…足够…炸塌…半个龙亭…”(另一个阴冷的声音)
“…等信鸽…幽州令…”(声音渐弱)
话音残片尚未在脑海中完全消散,异变陡生!
前方盐道拐角处的岩顶,毫无征兆地坠落三盏沉重的气死风灯!灯体并非跌落,而是被某种机括精准地投掷而下!灯内滚烫的桐油混合着硫磺粉,如同泼天的火雨,狠狠泼洒在布满干燥硝石粉尘的地面上!
滋啦——轰!轰!轰!!!
如同点燃了埋藏的火药桶!幽蓝色的火浪瞬间腾起数丈之高!火焰并非寻常的赤红,而是带着妖异的蓝芒,温度高得骇人!火浪如同苏醒的地狱炎龙,顺着地面和岩壁上早己铺设好的硝石粉尘轨迹,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三人席卷而来!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更致命的是,狂暴的火焰触及岩壁覆盖的厚厚盐霜!高温瞬间融化了盐层,盐水如同瀑布般流淌而下!冰冷的盐水遇到灼热的硝石粉尘和高温岩壁,发生剧烈的物理反应,瞬间吸收大量热量!洞内温度以恐怖的速度骤降!流淌的盐水几乎在眨眼间凝结成冰!数百根尖锐无比、长达尺余的惨白冰棱,如同瞬间生长的死亡森林,带着刺骨的寒气,从洞顶、岩壁、地面各个角度疯狂刺出!彻底封死了三人所有的退路和闪避空间!前有焚身蓝焰,后有夺命冰棱!
“离火冲巽!破冰!”萧云枫怒吼一声,“逆鳞开天”长剑爆发出炽烈的青金剑煞!剑光如轮旋舞,凌厉的剑气将迎面刺来的数十根冰棱斩得粉碎!冰屑西溅,寒气逼人!
然而,那幽蓝的硝石火焰己近在咫尺!灼热的气浪烤焦了额前的发丝!
千钧一发!林雪衣焦黑的左足猛地抬起,用尽全身残余的力量,狠狠踏在脚下布满盐霜的坚硬岩地上!
咚!
一声沉闷的、带着特殊回响的震动从她足底扩散开来!这声音极其细微,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她染血的指尖迅速蘸取岩壁上融化的盐水,混合着盐霜,在身旁一块相对平整的岩面上急速勾勒!线条扭曲复杂,赫然是《河防志》中记载的汴河溃堤点标记图!她指尖点向图中一个被朱砂圈出的节点,嘶声道:“空心层在坤位!引盐井暗流…水灌魔窟!”
嗡——!
萧云枫怀中玄铁令剧烈震颤!赵无涯那道仅存一丝执念的残魂虚影再次浮现!虚影双手虚握,玄铁令上的太极符印幽光暴涨,瞬间在其掌中凝成一柄虚幻的、却散发着沉重煞气的青铜虎符战锤!残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战锤带着破灭虚空的威势,狠狠砸向林雪衣所指的坤位岩壁!
咚——!!!!
如同巨钟轰鸣!沉重的闷响在矿洞中疯狂回荡!岩壁剧烈震颤,覆盖的盐霜和硝粉簌簌如雨落下!壁内深处,清晰地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齿轮咬合、机括转动的“咔嗒咔嗒”声!紧接着,便是刀疤刘那惊恐到变调的怒吼从岩壁后方传来:“快!快堵住癸水位!堵住!他们要放水!”
“癸水通幽…浪淘沙!”苏映月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她将骨笛横于唇边,不再吹奏杀伐之音,而是转为《浪淘沙》中那一段描绘怒涛拍岸、席卷千军的雄浑乐章!笛音不再是无形,而是化作肉眼可见的淡蓝色音波涟漪,如同实质的水纹,急速渗入岩壁,顺着矿脉的缝隙,精准地导向盐井深处奔涌的冰冷暗流!
轰隆隆——!!!
如同地脉翻身!三人脚下的岩地猛烈震动!林雪衣所指的坤位岩壁,以及刀疤刘嘶吼的癸水位方向,坚硬的岩层猛地炸开数个脸盆大小的孔洞!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咸腥味的地下暗流,如同被囚禁万年的水龙,在笛音引导下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三股水桶粗细的湍急水柱,带着粉碎岩石的巨力,破壁而出!水流并非散乱,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精准地冲入癸水位那几个被机括打开的泄压孔洞!
冰冷的地下暗流涌入炽热、布满硝石粉尘和残余蓝焰的洞穴深处!
滋啦——!!!!
如同滚油泼入冰水!极致的高温与极致的低温瞬间碰撞!洞穴深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大团大团白色的寒雾如同爆炸般升腾弥漫!洞穴温度在刹那间降至冰点以下!岩壁上流淌的盐水、地上尚未融化的冰棱、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水汽,瞬间凝结!一层厚达数寸、坚硬如铁的惨白色冰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岩壁、地面和洞顶!冰层在凝结过程中发出“咔咔”的爆裂声,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那些冰层裂纹深处,竟如同恶鬼伸出的枯爪般,“生长”出数百只扭曲狰狞、完全由盐晶凝结而成的“枯手”!这些盐晶鬼爪疯狂地抓挠着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放箭!给老子射死他们!”刀疤刘气急败坏、带着无尽恐惧的嘶吼,穿透了厚重的冰层和弥漫的寒雾传来!
轰!咔嚓嚓!
正前方的厚重冰壁猛地向内爆裂!冰屑纷飞中,露出后方一个被人工开凿出的巨大冰窟!冰窟内,九架固定在冰座上的精钢重弩赫然显现!弩机后方,数名盐枭喽啰正手忙脚乱地装填着弩箭!令人心惊的是,弩箭箭头并非铁镞,而是用坚硬盐块打磨而成,箭身浸透了粘稠的火油,箭尾拴着的火绳正嘶嘶燃烧,冒着青烟!
嘣!嘣!嘣!嘣!
机括扳动!九支燃烧的盐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九颗燃烧的陨石,首射三人面门!箭未至,那混合着火油与硝石气味的灼热死亡气息己扑面而来!
“天璇归位!”萧云枫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他手中长剑急旋,剑尖牵引混沌真元,在身前划出一个完美的青金色漩涡!漩涡中心,天璇星位光芒大盛,散发出强大的吸力!
嗖!嗖!嗖!
九支致命的盐箭如同扑火的飞蛾,被漩涡引力强行拉扯,偏离轨迹,尽数卷入漩涡中心!剑煞漩涡内的高温瞬间引燃了箭身火油,更将坚硬的盐块箭镞熔化成滚烫的、沸腾的卤水!
“还给你们!”萧云枫手腕猛地一抖!剑势逆转!
哗啦——!
一大片滚烫如岩浆、散发着刺鼻咸腥味的沸腾卤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剑煞漩涡中泼洒而出,狠狠浇向冰窟内那九架精钢重弩!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雪堆!滚烫的卤水泼洒在冰冷的精钢弩机和齿轮上,瞬间爆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和浓密的白烟!精钢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大片大片的暗红色锈迹!机括齿轮被高浓度的盐卤侵蚀、锈死、卡住!紧接着,在巨大的热胀冷缩应力下,“嘎嘣!嘎嘣!”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接连响起!九架威力巨大的重弩,瞬间变成了一堆冒着白烟、扭曲变形的废铁!操纵弩机的喽啰被滚烫的卤水溅到,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肉瞬间溃烂!
“兑口噬心…纳命来!”赵无涯的残魂虚影发出饱含无尽怨毒的咆哮,化作一道燃烧着最后金焰的流光,狠狠撞向冰窟中央最厚的那面冰壁!玄铁令上的虎符幽光如同实质的墨汁,在晶莹的冰面上飞速蚀刻出一个古老、狰狞、由三道交叉刀痕和六个血洞组成的复杂符印——正是漕帮传承数百年、用以惩戒叛徒的终极血刑标记:“三刀六洞”血符!
符印成型的刹那,仿佛触动了冥冥中的规则!
轰隆——!!!
冰窟中央的岩层猛地向内塌陷!一个隐藏的密室暴露在众人眼前!
密室中央,刀疤刘的身影终于显现!他脸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蠕动,浑身被硫磺熏得乌黑。他脚下散乱地堆着几卷泛黄的《河防志》残卷和大量尚未使用的硝石引信。手中紧握的苗刀刀尖,正死死抵在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上!笼内,一个须发皆白、骨瘦如柴的老者蜷缩着,破烂的衣衫下是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鞭痕,最触目惊心的是他两侧肩胛骨,被两根乌黑的铁钩残忍地贯穿,牢牢锁死在铁笼栏杆上!正是失踪己久、被污蔑为叛徒的漕帮老舵主!
“哈哈哈!江湖规矩?!”刀疤刘如同输光一切的赌徒,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一脚狠狠踹在铁笼上!“三刀六洞该扎在谁身上?是这个私通幽冥、出卖漕运的老叛徒!”
铁笼在巨力下猛地翻倒!老舵主如同破麻袋般滚落出来,怀中一个半截的竹筒也随之滚出!筒身之上,赫然刻着逆旋的陈桥驿二十八宿星图!正是幽冥信鸽所遗失的、承载着另外半幅《推背图》谶言的竹筒!
“行刑!”林雪衣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她仅存的焦黑残臂猛地一挥!三枚细长、尾部带着狰狞螭吻逆鳞倒钩的骨针,化作三道追魂夺魄的碧绿毒芒,撕裂冰冷的空气!
噗!噗!噗!
三声轻响!骨针精准无比地避开老舵主周身要害,深深钉入刀疤刘的气海穴(下丹田)、膻中穴(中丹田)、百会穴(上丹田)!针尾的螭吻逆鳞倒钩瞬间弹开,如同毒蛇的獠牙,死死锁扣住他周身最重要的三条经脉枢纽!一股霸道绝伦的麻痹毒素瞬间注入!刀疤刘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全身肌肉僵硬,保持着狂笑的姿态,被骨针携带的巨大力量狠狠钉在了后方冰冷的岩壁上!呈一个屈辱的“大”字形!
萧云枫眼神冰冷,长剑一挑,将刀疤刘掉落在地的苗刀凌空摄起!沉重的苗刀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刀锋上凝结的冰晶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他一步踏前,苗刀带着撕裂风雪的尖啸旋出三道凄厉的弧光:
第一刀!刀锋自左肩后方贯入,从前肩井穴透出!狂暴的刀气瞬间撕裂手太阴肺经!血箭如喷泉般从前后伤口飙射!
第二刀!刀锋自右肋期门穴刺入,从后背对应位置穿出!足厥阴肝经如同被斩断的琴弦,瞬间崩解!
第三刀!最为致命!刀尖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自小腹丹田气海穴狠狠钉入,刀尖透出后腰命门穴!任脉根基,被这一刀彻底斩断、废尽!
六股滚烫的血箭,如同六条扭曲的血蛇,从刀疤刘身体前后六个血洞中狂喷而出!炽热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岩壁和地面上,竟没有立刻冻结,反而在某种诡异力量的作用下,飞速地流淌、汇聚,最终在冰面上凝成一幅逆时针旋转的、由鲜血构成的二十八宿星图!星图的核心,正是被钉在岩壁上的刀疤刘!
“嗬…嗬…幽州…唐…绝…不会…”刀疤刘口中涌着血沫,眼神涣散,却仍挤出恶毒的诅咒。然而,他体内那三枚钉死他三丹田的骨针,受到下方鲜血星图力量的疯狂牵引,针尾螭吻逆鳞倒钩猛地向内收缩!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爆响!如同在体内引爆了三颗微型的炸弹!刀疤刘的躯体猛地膨胀又瞬间干瘪下去!最后一点生机彻底断绝!
几乎在刀疤刘毙命的同一时刻——
轰隆隆隆——!!!!
失去了机括支撑和人为维护,本就因水火相激而结构脆弱的硝石矿洞,再也无法承受上方的巨大压力!穹顶的盐岩和硝石层如同崩塌的雪山,轰然砸落!巨大的盐块、冰棱、硝石粉尘混合着硫磺毒烟,如同灭世的洪流倾泻而下!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
在矿洞彻底坍塌、被万吨盐岩掩埋前的最后一瞬,奄奄一息的老舵主挣扎着向前爬行,枯槁染血的手,死死抓住了那半截滚落的竹筒!竹筒在剧烈的震动中裂开,内藏的硝制鼠皮《推背图》残卷滚落出来,卷尾一行被血浸透的小字在坠落的火光中一闪而逝:
“金乌堕处…佛指…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