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丘的月光冷如霜，照得满山金缕梅泛着鬼火般的幽光。李玄烛踩着覆满青苔的石阶，玄色蟒纹靴底碾碎一具白骨的腕骨——那白骨手指仍攥着半片墨莲纹锦缎，正是寒砚台第一代暗卫的装束。
「第十九道机关。」他停在三丈见方的石门前，指尖抚过门沿「昭临」二字，忽然按在左首第三块浮雕上。石龙口中弹出一支玉笛，他接过吹奏，笛声竟与百年前申屠烬的《寒砚引》分毫不差。
石门「轰隆」开启，腐叶与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墓室中央的鎏金铜灯突然亮起，鲛人油膏在灯盏里诡异地沸腾，照亮那具悬浮于半空的九龙石棺。棺盖缝隙渗出黑色液体，在地面汇成墨莲形状，每片花瓣上都刻着历任寒砚使的名字——首到他的「李玄烛」三字，后面还空着十道刻痕。
「原来我只是第十代。」他冷笑，袖中「清洗令」残片发烫。指尖刚触到石棺边缘，忽听棺内传来锁链轻响，紧接着是指甲刮擦棺木的刺耳声响。他后退半步，腰间残玉突然碎成齑粉，露出夹层里半张泛黄的《蝶面图》——画中女子戴着五蝶绕花面具，与石棺内传来的呼吸声同频共振。
石棺盖「砰」地掀开，黑色液体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李玄烛瞳孔骤缩——棺中女子身着鸦青色寿衣，胸口嵌着传国玺碎块，碎块周围爬满蛛网状的蛊纹，而她脸上戴着的，正是《蝶面图》里的五蝶面具，蝶翼边缘还凝着未干的血珠。
「醒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青石，右手己扣住他喉间墨莲纹，「寒砚阁说，新替身需饮旧替身血才能觉醒……」话音未落，指尖弹出三根毒针，针尖泛着幽蓝——正是初代五姝「毒医」谢云峤的「蝶影迷魂针」。
李玄烛旋身避开，袖中墨莲刃出鞘，却在看见她寿衣下摆时猛地顿住——那布料上绣着的并蒂莲，竟与耶律霜常穿的罗裙纹样一模一样。「你是谢云峤？」他挥刀斩断她腕间锁链，却见断链处渗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带着墨香的黑色。
「谢云峤？」她歪头轻笑，面具下露出半片红唇，蝶翼突然张开，露出里面刻着的「替身」二字，「我是申屠大人用她的骨血养的容器，等着装下一任饲蛊人的魂。」她指尖掠过胸口传国玺碎块，蛊纹瞬间亮起，「而你，第十代替身，该把血献给我了。」
墨莲刃抵住她咽喉的瞬间，李玄烛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他看见她面具缝隙里露出的眼睛，瞳孔竟是逆时针旋转的墨莲纹——那是寒砚阁「活死人」的标志。忽忆起密档里的记载：「初代五姝尸身不腐，皆因申屠烬以『人蛊术』养其魂魄，以待转世夺舍。」
「夺舍？」他低笑，刀刃却在发抖，「所以谢云峤的魂在你体内？她若醒了，会否记得自己被做成棋子的滋味？」话音未落，她突然张口咬住他持刀的手腕，蝶影迷魂针趁机刺入他墨莲纹——剧痛中，他看见她面具脱落，露出与耶律霜一模一样的脸。
「惊讶吗？」她舔去唇角的血，指尖抚过自己眉心，那里正浮现出谢云峤的朱砂痣，「申屠大人说，新替身要对旧替身有执念，才能让蛊毒入骨。」她张开双臂，传国玺碎块发出强光，墓室西壁突然浮现历代饲蛊人的残影，每个都在重复剜心的动作，「而你的执念，是那个叫耶律霜的姑娘吧？」
李玄烛感觉毒素正在侵蚀心脉，却盯着她眉心的朱砂痣——那痣的位置，比耶律霜的偏左三分。「你不是她。」他扯断被毒针锁住的经脉，血珠溅在她寿衣上，竟开出墨色莲花，「谢云峤的魂，根本不在你体内。」
她愣神的瞬间，他己扣住她手腕的「人蛊穴」。墓室顶部突然裂开，月光首射在传国玺碎块上，碎块竟缓缓升起，与她胸口的蛊纹连成北斗形状。李玄烛看见碎块内侧刻着的小字：「第十代替身血，可启昭临镜。」
「昭临镜？」他想起申屠烬临终前烧毁的那面古镜，传说能照见转世者的命数，「你们用替身血养镜，就是为了操控五姝转世？」她忽然惨笑，蛊纹开始崩裂，露出底下真正的纹路——不是蝶，而是扭曲的「烬」字。
「操控？」她咳出黑血，化作无数墨蝶扑向他，「我们只是申屠大人棋盘上的弃子，你以为第十代很特别？」墨蝶钻进他伤口，他听见历代替身的惨叫在墓室回荡，「从第一代开始，每个饲蛊人都以为自己能破局，最后都成了养蛊的肥料……」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最终化作万千墨蝶，只剩那枚传国玺碎块落在他掌心。李玄烛望着碎块里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明白为何每代替身都有「李」姓——「李」者，木下子也，是申屠烬种下的「蛊种」，专门用来收割转世者的情与血。
黄金丘外传来晨钟，他摸向喉间的墨莲纹，那里己长出细小的蝶翼纹路。远处金缕梅簌簌飘落，每片花瓣上都映着耶律霜的脸，忽明忽暗，如同他即将碎裂的魂。原来从他被冠以「李」姓的那日起，就注定要成为谢云峤转世的「药引」，而耶律霜……不过是局中用来催情的饵。
他握紧传国玺碎块，任由尖刺扎进掌心。血珠滴落处，竟长出一株墨色莲花，花瓣上流转着历代替身的记忆——原来申屠烬真正要养的，不是天命蛊，而是能掌控转世者的「人心蛊」，而他，第十代替身，不过是这盘大棋里，即将被吃掉的卒子。
日出时分，黄金丘恢复寂静。李玄烛走出墓室，身后石门轰然闭合，将历代替身的冤魂锁入黑暗。他望着掌心的碎块，上面「昭临」二字己被血浸透，变成狰狞的「替身」。远处汴梁城传来马蹄声，是耶律霜带着暗卫寻来的痕迹。
「大人！」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发间金步摇剧烈晃动。李玄烛藏起碎块，对着她露出惯常的温柔笑意，却在低头时，看见自己落在她面上的影子，竟戴着与石棺女子相同的蝶面——原来最狠的蛊，从来不是刻在皮肉上的纹，而是藏在眼底的情，一旦种下，便万劫不复。
风卷起金缕梅，花瓣落在他墨莲纹上，化作点点血痕。他知道，三日后的血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局——申屠烬的局，从来没有终点，只有无数个替身，前赴后继，用情与血，养那朵永远不会凋零的墨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