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的指尖还残留着林晨手背上的血渍，那是方才激烈冲突时，她情急之下抓住他手腕留下的痕迹。那支钢笔依旧滚落在防锈漆斑驳的地面，仿佛是这场矛盾的见证者。老周的烟袋锅“当啷”一声狠狠砸在铁皮柜上，溅起的火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林晨的手背上，烫出了一个水泡。这疼痛，和三年前那个暴雨夜钢笔尖戳破油纸时的灼痛如出一辙，让林晨的心中一阵刺痛。
“你小子配不上我女儿！”老周的吼声在狭小的车间里回荡，震得工具箱里的千斤顶都微微晃动。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指紧紧攥着车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就像晒谷场上那些被晒脱壳的稻谷，干瘪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力量。
林晨正蹲在车底拧螺丝，后背紧紧贴着发动机发烫的铁皮。他听着老周的怒吼，心中五味杂陈。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砂轮机的尖啸中显得有些微弱，却又带着一种坚定：“周叔，我考上了技校。”喉结滚动的声音混在砂轮机的噪音里，就像老家磨镰刀时发出的沙沙响，带着一种对未来的渴望和无奈。
老周的烟杆重重地敲在账本上，那本账本里夹着林晨的录取通知书，油墨还没干透，和三年前林月用输液管编的蝴蝶结紧紧粘在一起。“技校毕业能挣几个钱？”老周的咳嗽声裹着铁锈味，在这充满机油和金属气息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你妹明年来省城读高中，学费还差着三万八！”
周雨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腕。她腕间的红绳缠着半枚生锈的黄铜钥匙，那是林晨用铝饭盒铰链精心磨制的，钥匙齿痕正抵着老周虎口的茧子。“爸，他夜校笔记都抄了七本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林晨的工具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汽车电路原理》《数控机床操作》等专业书籍，书页间还夹着晒干的蒲公英标本，绒毛里还粘着夜班时他偷啃的冷馒头渣。这些细节，无一不展现着林晨的努力和坚持。
老周的吉普车在驶过水洼时，溅起一片水花。周雨突然抓住林晨的手腕，她掌心的茧子蹭过他腕间烫伤的疤痕，那疼痛与三年前钢笔尖戳破油纸的刺痛重叠在一起，让林晨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腊月的寒风像一把把利刃，卷着柴油味灌进车间。林晨依旧蹲在车底焊底盘，火星在护目镜上炸开细小的金花，就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周雨的帆布鞋尖突然抵住他的后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己经把一个暖宝宝塞进了他的工具箱。铝箔纸上的卡通熊猫正咧着嘴笑，棉花里还裹着粒没化开的盐，这小小的温暖，让林晨在寒冷的冬日里感受到了一丝慰藉。
“爸同意了。”周雨突然蹲下身，帆布鞋碾过他沾着机油的裤脚。林晨闻到她发梢的茉莉香，那香气混着防锈漆的腥气在鼻腔炸开，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她指尖蘸着机油在桌面画符，那些蜿蜒的痕迹竟与老家晒谷场的田埂如出一辙，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夕夜的汽修厂，鞭炮屑在空气中飞舞。林晨蹲在工具箱前数钱，铝饭盒反光映出周雨模糊的侧脸。她正往他棉袄里塞腊肉，油纸包着的五花肉正往下滴黄油。“攒够五万就回家。”林晨突然开口，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老式挂钟的滴答，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家的思念。周雨的钢笔突然滚落，笔帽弹开时带出张车票存根——2008年5月11日的日期被霉斑洇染，背面铅笔字“月儿要当老师”的“师”字缺了半边，与林晨掌心的茧子裂痕完全一致，仿佛命运的丝线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老周的吉普车碾过晒谷场时，林晨正往铝饭盒里塞酸豆角。生锈的饭盒边缘割破他指尖，血珠溅在周雨送他的毕业证书上，把“高级技工”西个烫金字洇成褐色的星云。晒谷场的老槐树突然掉下片枯叶，叶脉裂痕正与钢笔尖戳破油纸的轨迹重合，这一切仿佛都是命运的暗示。
开春的汽修厂弥漫着新漆味，仿佛一切都在焕发着新的生机。林晨站在新挂的招牌下，铝饭盒反光映出周雨模糊的侧脸。老周的烟袋锅在铁皮柜上磕出火星，烟圈裹着铁锈味飘向新挂的招牌——那上面“晨雨汽修”西个金字，正被晨光镀成流动的银河，象征着他们未来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