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枫的剑鞘第三次擦过鬼市入口的石狮时，暗红灯笼里的烛火爆了个灯花。腐臭的河风裹着檀香灰从巷尾卷来，在青石板上滚成个阴阳鱼状的灰圈。林雪衣扮作的富商妾室抬手扶了扶云髻，金步摇垂下的东珠正巧坠在灰圈鱼眼位置——这是黑市通行的"灯下黑"规矩，珠光为阳，灰圈为阴，阴阳交汇处方见真章。
"辰宿列张，天罡地煞。"当铺朝奉的眼皮都没抬，枯指在包浆的紫檀算盘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调子。他身后博古架摆着尊缺耳青铜鼎，鼎腹的饕餮纹被香灰填满，唯有獠牙处透着簇新铜光。林雪衣的团扇忽展，苏绣的二十八宿图恰好盖住柜台裂缝："金生丽水，玉出昆冈。"扇骨暗藏的七星草粉末随腕力抖落，在桐油柜面拼出个"巽"卦。
朝奉的算盘珠突然横推，第七颗珠子"咔嗒"弹起，露出底下压着的青铜拓片。萧云枫假作观赏博古架上的前朝陌刀，指尖拂过吞口处的血槽，锈迹里渗着的尸油味首冲鼻端——正是幽冥教炼制尸傀用的"腐髓膏"。刀柄暗格弹开的刹那，三枚淬毒骨针贴着他耳畔飞过，钉在门楣"厚德载物"的匾额上，针尾雕着的滴血莲花微微颤动。
"客官看货需验资。"朝奉掀开里间靛蓝门帘，腥风扑面而来。个侏儒蜷在太师椅上，五枚开元通宝在掌心叠成浮屠塔，塔尖的铜钱镶着米粒大的龙鳞金箔。林雪衣的翡翠耳坠突然炸裂，珍珠滚落时摆出"三成真"的暗号——赝品行当的切口，袖口三折示真品比例，五枚叠塔指官银交易。
侏儒的瞳孔缩成针尖，袖中滑出半块虎符。符身裂纹处渗着孔雀胆毒液，在烛光下泛出诡谲虹彩："买椟还珠，还是完璧归赵？"这是黑市买凶的切口，"椟"喻杀人，"珠"指目标首级。萧云枫的剑鞘在青砖上敲出漕帮暗号，三快两慢的节奏让侏儒耳后血管突突首跳。
林雪衣摘下鎏金虾须镯按在虎符缺口，镯内暗藏的龙鳞金箔与符身裂纹严丝合缝。侏儒暴退时撞翻博古架，缺耳青铜鼎轰然坠地，鼎腹裂口处滚出颗琉璃眼珠——瞳孔处蚀刻的河图纹，正与剑冢所得青铜匣的内壁铭文同源。
"巽位生风！"萧云枫剑气扫开飞射的淬毒骨骰。骰面红点拼出的卦象引动机关，整面东墙轰然翻转，露出幽深密道。石阶上的尸苔被剑气激得飞溅，沾到即蚀出蜂窝状孔洞。林雪衣甩出水靠裹住双足，蜀锦面料遇毒即燃，青焰中映出石壁暗刻的星宿图——危月燕方位处，新鲜血渍尚未凝结。
密道尽头的密室中央，九口青铜鼎按洛书方位排列。鼎中沸腾的琥珀液体里沉浮着官银，银锭底部的"显德通宝"印鉴正被蚀成骷髅形状。萧云枫的天枢剑突然自鸣，剑气激得东南角铜鼎倾覆，鼎耳蜷缩的童尸手腕银铃"叮当"作响，刻着的"泗州教坊司"字样让林雪衣耳后胎记灼如炭火。
"原来幽冥教用童尸养蛊..."林雪衣的软剑挑开童尸衣襟，膻中穴处的七星透骨钉闪着蓝光。钉尾系着的黄符写满生辰八字，最末一行"庚辰年癸未月"正是苏映月在赌坊遗留的银锁片日期。她突然呕出口黑血，胎记渗出的毒液将银锭蚀出双生花图案。
密室穹顶传来机括咬合声。十二尊青铜人偶破顶而下，手中陌刀刻着"显德三年制"——后周世宗年号。首尊人偶的眼窝镶着龙鳞金箔，关节处渗出的尸油遇空气即燃。萧云枫踏着天罡步闪过刀阵，剑气点在傀儡后颈"大椎穴"，金属颅腔里滚出半卷《武经总要》，书页间夹着的血莲案卷宗墨迹未干，某页朱批"总舵主赵某"的名字被孔雀胆毒液蚀去大半。
"坎位转离！"林雪衣的软剑搅动铜鼎液体，雄黄粉遇热炸成毒雾。人偶关节在雾中锈蚀崩裂，坠地的残肢竟自行拼成河图阵型。萧云枫福至心灵，天枢剑引着毒雾在阵眼处凝成剑形，当空劈下时，密室地砖轰然塌陷，月光如瀑倾泻——下方汴河上，苏映月正立在赤马舟头，半块虎符在掌心泛着血光。
"好妹妹，这曲《广陵散》终究要合奏。"苏映月掷出虎符，裂纹在空中拼出河图洛书。林雪衣怀中的青铜匣碎片自行飞向符身，相撞时激起的火星点燃河面浮油，二十八盏幽冥灯笼应声而亮。火光中浮现的虚影正在抚琴，缺失的琴谱章节赫然刻在萧云枫新悟的剑纹之中。
赤马舟突然解体，腐臭的船板下浮起十二具铁甲尸。尸身胸前的滴血莲花纹正在融化，脓血在河面绘出青铜地宫密道图。萧云枫引雷劈向船骸，电光中显出血槽铸造纹——与青铜匣的龙鳞金箔铸造工艺同源。当最后缕雷火没入河底，漂来的浮尸怀中账册翻开，显德西年的朱批正盖在幽冥教主名讳之上，而批注的笔迹，竟与漕帮失踪的三当家手书如出一辙。
林雪衣的软剑突然指向东北。对岸芦苇荡中，侏儒正在焚烧账簿，纸灰飘落处，青铜鼎的残片拼出个"趙"字。萧云枫的剑气斩断最后缕青烟时，鼎耳童尸的银铃突然自鸣，铃舌里掉出枚带血的乳牙——牙冠处细若发丝的刻痕，正是天剑门入门弟子才懂的剑痕密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