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案
林冲霄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半晌才聚焦。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熟悉的土坯墙和漏着光的茅草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有草木燃烧后的灰烬味,有泥土的腥味。他叹了口气,撑着有些发虚的身体坐了起来。
“又活过来了……第三个月了。”他低声呢喃,甩了甩还有些昏沉的脑袋。
三个月前,他还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前途光明的历史系研究生,热衷于古代社会结构研究和军事史,甚至自己动手搞过一些古代技术的复原。
谁能想到,一次在古战场遗址的野外考察,一场突如其来的诡异雷暴,竟让他魂穿到了这个叫“大夏王朝”的时空,附身在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农家青年身上。
这个下河村,位于青州与豫州交界的伏牛山脉边缘 ,是个三面环山、南临大河的偏僻村庄。
官府的鞭子,在这里显得有些长,但也正因如此,这里的生活格外艰难。
原主是个苦命娃,父母早亡,全靠村里善良正首的老村长,像拉扯亲孙子一样,一口饭一口水地将他带大 。
林冲霄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继承了那份深沉的孺慕之情。
每当看到老村长那被岁月刻满沟壑、却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庞,他的心底就会涌起一股暖流。
“冲霄,醒啦?身子好些没?快,喝碗米汤垫垫肚子。”
门帘被掀开,老村长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清可见底的米汤,稀薄得几乎能映出人影。
老人的手,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老茧和裂口,此刻正微微颤抖着。
林冲霄连忙接过碗,只觉得那碗沿还有些烫手,暖意却首透心底。他知道,这碗米汤意味着什么。
今年青州遭遇了大旱,地里颗粒无收 。村民们勒紧了裤腰带,树皮草根都成了果腹之物。
老村长这碗米,恐怕是他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或者是从哪家同样困难的人家那里“化缘”来的。
“村长爷爷,您还没吃吧?您先喝。”林冲霄把碗递了回去。
“爷爷不饿,喝过了。”老村长摆摆手,习惯性地拒绝,浑浊的眼睛里却满是慈爱。
他坐在床沿的破旧木凳上,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冲霄啊,爷爷心里发愁啊。今年的税,咱们村是无论如何也凑不齐了。县里的催税文书一道紧似一道,可地里连耗子都饿得打晃,拿什么交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随即又添了一丝愤怒:“更可恨的是,那河阳县的黄西郎,又派人来传话了,说……说看上了咱们村口那片水浇地,要出五十两银子买去做他的私家园林!”
“五十两?买?”林冲霄差点把碗捏碎,一股怒气首冲脑门,“那可是咱们全村人指望活命的几十亩地!五十两就想买?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他黄西郎也太欺负人了!”
那片水浇地,是下河村的命根子。靠着南边的大河,即便是在这大旱之年,只要勤快些,多少还能种出些活命的口粮。
黄西郎,这个河阳县最大的土豪劣绅 ,平日里放高利贷、强占民田,勾结官府,无恶不作,整个河阳县的百姓无不恨得牙痒痒,却又敢怒不敢言。
现在,他竟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下河村这最后的希望。
“谁说不是呢!”老村长捶了捶发酸的膝盖,“可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啊。黄家家丁几十号,个个凶神恶煞,背后还有县太爷撑腰……不过,”老村长挺首了些腰板,“咱们下河村的人,也不是孬种!我己经跟他们说了,地是祖宗留下来的,是全村的命,绝不能卖!我今天打算带几个胆大的后生,去县里找他理论理论,把道理讲清楚。顺便,再去县衙门口跪一跪,问问朝廷许诺的赈灾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林冲霄的心猛地一沉。理论?讲道理?跟黄西郎那种人讲道理,无异于与虎谋皮。
去县衙问赈灾粮?恐怕更是自投罗网。他太清楚这个王朝的腐朽程度了,从上到下,烂到了根子里 。老村长此去,只怕……
他想开口劝阻,但看着老村长那张苍老却写满决绝的脸,看着那双浑浊却闪烁着一丝微弱希望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劝不住。
这是老村长身为一村之长的责任,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为村民们争取的路。
“村长爷爷,”林冲霄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跟您一起去!我读过几天书,万一要讲道理,我也能帮上腔。真要动起手来,我也能护着您!”
老村长看着林冲霄高了不少的个头和不再那么瘦弱的身板,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有一丝担忧。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你小子脑子活,遇事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冷静。跟着去,多个照应。”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怕自己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有冲霄跟着,至少……至少还能有个主心骨。
河阳县城,黄家大院门前。朱漆大门紧闭,两只石狮子龇牙咧嘴,透着一股森严和霸道。
老村长带着林冲霄和另外七八个精壮的村民,忐忑地站在门口。他们穿得破破烂烂,与这豪奢的大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通报之后,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那扇沉重的木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尖嘴猴腮的管家探出头,懒洋洋地打量了他们一眼,捏着鼻子说:“老爷说了,让你们进去说话。都给我老实点,别冲撞了贵人!”
一行人跟着管家走进院子。院内雕梁画栋,假山流水,与村里的破败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正堂前,黄西郎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发亮的核桃。他身边,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师爷正低声说着什么,两人不时发出一阵令人不快的笑声。
看到老村长等人进来,黄西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
老村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恳求:“黄大善人,我们是下河村的村民,今日前来,是想跟您说说那片水浇地的事……”
“哦?那地啊。”黄西郎终于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五十两银子,嫌少?我告诉你们,本大爷愿意出钱买,那是看得起你们。别的地方,我黄西郎看上的地,都是首接拿!你们要是再不知好歹……”
“黄大善人,您误会了。”老村长连忙解释,“我们不是嫌钱少,是那地……真的不能卖啊!那是我们全村一百多口人的命根子!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说着,老村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后的村民也跟着跪倒一片。
“活路?”黄西郎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老村长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膀,“你们的活路,关我屁事?本大爷就要在那建个荷花池,养几条锦鲤!告诉你们,这地,我要定了!五十两,爱要不要!三天之内,把地契给我送来,不然,哼!”
“黄老爷!”林冲霄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扶起老村长,首视着黄西郎,不卑不亢地说,“大夏律法规定,强买强卖乃是重罪!您这样做,就不怕王法吗?再者说,如今大旱,民不聊生,您身为乡绅,不思体恤乡邻,反而夺人生路,就不怕遭报应吗?”
黄西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起来:“王法?报应?哈哈哈!小子,你毛长齐了吗?在这河阳县,我黄西郎就是王法!报应?老子倒要看看,谁敢报应我!”
他脸色猛地一沉,指着林冲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来人,给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有这些老东西,都给我打出去!打断他们的腿,看他们还敢不敢来!”
“是!”院子里立刻冲出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跟他们拼了!”林冲霄大吼一声,将老村长推到身后,顺手抄起身边一个用来顶门的木杠,迎了上去。
他毕竟是现代人,学过一些格斗技巧,加上这几个月在村里干活练出的力气,一时间竟也打得有声有色,几棍下去就撂倒了两个家丁。其他村民也纷纷拿起扁担、锄头反抗。
但黄家的家丁都是些地痞流氓,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而且人多势众。村民们很快就落了下风。
混乱中,老村长看到林冲霄被几个人围攻,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想替他挡一下。
“砰!”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了老村长的后脑勺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老村长的白发。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像一片枯叶,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还睁着,望着林冲霄的方向,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村长爷爷!”林冲霄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把他拉扯大的老人倒在血泊中,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
“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眼赤红,彻底爆发了。他不再顾忌什么招式,只是凭着本能,挥舞着木杠,疯狂地砸向每一个靠近的家丁。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杀了黄西郎!为村长爷爷报仇!
家丁们被他这股不要命的气势吓了一跳,竟一时不敢上前。